江晗玥站在凉亭之中,雪一片片落在身上,化开在肩头。 这场雪,似乎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大。 大街小巷挂满了大红灯笼,今日是守岁夜。 江晗玥有些恍惚地听着远处街角热闹的喧嚣声,耳畔却回旋着昨日大夫说过的话—— “半月有余,已是强弩之末。” 掐指算来,她还有十四日。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怎么在这里?” 身穿玄袍的叶言琛走了过来,同她并肩站在凉亭之中。 江晗玥抬手接了片雪花,喃喃道:“下雪了。” “天冷,你别冻着。” 听着他温柔却不带一丝男女之情的嗓音,江晗玥心头涌上一抹惆怅。 她和叶言琛是世交之家,两人青梅竹马多年,六年前一纸婚书,结为夫妻。 他们,是家人,是友人,却唯独算不上爱人。 六年来,他们相敬如宾,从未吵过闹过,亦如君子之交。 叶言琛待人恭敬,谦谦有礼,万般都好。 唯一的缺点,大抵是……不爱她。 江晗玥将心中酸涩收敛,半晌才回应道:“你也是。” 正在此时,叶言琛的随从金宝匆匆走来,在他耳旁低语了两句。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叶言琛对江晗玥说道,与金宝一并离去。 江晗玥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新年快乐。” …… 入夜,子时。 府外的喧嚣已渐渐的淡去,空旷偌大的定远侯府却依旧冷清。 桌上的晚膳热了又热,早已凉透。 江晗玥看着屋檐上被厚雪覆盖的灯笼,神色苍白有些空洞。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推开,叶言琛披着一身寒意进了屋。 他看了看江晗玥,又看了眼桌上的菜肴:“怎么还没睡?” “想等你一同守岁。” 江晗玥说着,走过去接下他褪下的披风,上面陌生的胭脂香味萦绕在她鼻翼边。 她当场愣住。 叶言琛向来是不喜胭脂俗粉气,她也习惯素净淡雅的打扮,从不用那些东西。 一时间,江晗玥的心仿佛被扎下根刺,将嘴中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抬手将披风挂好,背后传来叶言琛的声音。 “你还记得成亲那日你我之约吗?” 江晗玥动作一僵,手中的披风骤然变得千斤重。 她怎会不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她都记得。 成亲那日,他掀开她的红盖头,眼神温柔却无半点男女之情。 “日后,你我谁先遇到心仪之人,便和离。” 江晗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所以,你遇到了?” 成婚这些年,她总被梦魇惊醒,梦见叶言琛有了心悦之人,将她抛弃。 可每次醒来,她总会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 整整六年他都不曾离开,余下岁月,他定会还在…… 但直到这一刻,江晗玥才发现她错了。 她看见叶言琛那清朗的面容,涌上一抹从未见过的情愫,随即他点了点头。 “是。” 这一夜,江晗玥又被梦魇惊醒。 叶言琛离开的画面不断的在她脑海中重演,那决绝的背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睁开眼,整张脸布满了泪痕。 窗外一片漆黑,江晗玥蜷缩在床榻角落,消瘦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到天亮。 起床后,她和往常一样,亲自去了厨房给叶言琛准备早膳。 只是今日,她还多了一件事—— 收拾行囊,择日离开。 整理过一番后,江晗玥发现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六年,除却一些衣物首饰,能带走的只有一个轻便包裹。 侧厅,江晗玥刚布好碗筷,便看见叶言琛走了过来。 她故作轻松道:“待春节过完,我们便执婚书和生辰贴去官府印章吧。” 叶言琛执筷的动作一顿,眼底的情绪稍纵即逝。 “嗯。” 二人皆是沉默着用膳,再无一丝多余声音。 良久,江晗玥低着头,敛去语间的苦涩:“若你早些告诉我,也不会耽误你至今……” 叶言琛眸色微变,张了张薄唇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缄默。 用过早膳,叶言琛如常去了德臻阁办公,金宝跟随左右。 院子里有忙碌的下人,江晗玥却依然觉得自己孑然一身。 突然,下人来报,吏部千金北茉来访。 北茉是江晗玥多年好友,二人时常一同品茶赋诗。 热络一番后,北茉感叹道:“我真羡叶你,能嫁给叶言琛这样好的男人,年纪轻轻便被今上封为定远侯。” 江晗玥微微一怔,苦笑着未做任何回应。 世人皆知叶言琛的好,却无人知她的苦。 “晗玥,你也江要执着爱与不爱的,至少这些年他一无妾室二无通房,人是你的便好了。” 江晗玥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没了继续同她寒暄的心思。 北茉走后,灰蒙蒙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江晗玥想起叶言琛出门前未曾带伞,她拿上伞出了门。 德臻阁。 透过雨幕,江晗玥清楚的看到叶言琛和一个娇小的白衣女子站在屋檐之下。 那女子她认得,是京城中最大盐商之女江环儿。 江晗玥握着伞柄的手攥紧了几分,正要走过去,忽的看见江环儿拿着手帕擦拭叶言琛脸上的雨水。 叶言琛没有躲开,更没有丝毫不悦。 刹那间,江晗玥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她与叶言琛,不知多久都没有这般亲昵的举止了。 江环儿不知说了什么,叶言琛点了点头,她便乖巧的转身往德臻阁内走去。 江晗玥紧抿着唇,抬腿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走过去。 “言琛。”江晗玥收敛情绪,将伞递过去,“我来给你送伞。” 叶言琛看着她,微微蹙眉:“下着雨,以后这种事让下人来即可。” 江晗玥看着江环儿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她……便是你的心仪之人吗?” 叶言琛蹙着的眉舒展开,坦然点头。 江晗玥知道他没有说谎,那带着悸动的眼神骗不了人。 “言琛,环儿借到伞了,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