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站在一家药铺面前,心头有些发闷。 十年前,这里本是一家名为梦梁阁的食楼。 她与凌砚来过几次,还记得他最喜欢梦梁阁的重阳糕和甘露饼。 然而那香甜的糕点味却被此刻苦涩的药味所取代了。 裴月站了许久,脑中尽是和凌砚的过往,也只有回忆能让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时已四更,她才回到府里。 裴月还未入正厅,心中已生了丝期待。 她晚归,凌砚会不会在等她? 可行至正厅,迎接她的不过是入了夜的寂静和寒凉。 裴月掩盖心中的悲伤,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菊青:“大人可是歇息了?” 菊青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宫宴尽后,宋小姐身子不适,大人……送她回去了。” 闻言,裴月心中一窒:“这样啊……” 见她这样,菊青眼中蒙上心疼:“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裴月摇了摇头,让她退下后便往凌砚卧房去了。 卧房空寂,她点了盏烛火便坐于榻上静静等待着。 外头寒风卷着些许雪花吹进来,裴月眼眶微涩,空荡的房间亦如她的心一般,越渐孤寂悲凉。 从大婚那日起,她与凌砚便同院不同房。 他们不像夫妻,更像是同窗好友。 时已卯初,天依旧如漫无边际的黑布。 凌砚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却见裴月端坐在榻上,眼中不由划过一丝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月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正想要说什么,可刚一起身,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一头栽了下去…… 第四章 和离吧 再醒来,裴月发现自己正躺在凌砚的床榻上,而凌砚坐在桌边。 见她醒了,凌砚暗自松了口气,倒了杯热茶走过去递到她唇边。 “府医说你心神不宁,昨夜吹了冷风受了风寒。”他语气带着几许担忧,又似是在怪责她不爱惜身子。 裴月见他衣物未换,心中微涩,垂下眼眸,将情绪掩盖后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我已无碍。”她理了理衣襟,匆忙道,“反倒是你有些憔悴,先更衣吧,一会儿还要去早朝。” 说着,裴月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如何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凌砚,最后只能选择狼狈逃离。 房内。 凌砚望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张的唇瓣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之后几天。 裴月风寒总不见好,凌砚见她面色越发难看,便叫来府医给她诊治。 他这一举动让裴月倍感温暖,却也害怕凌砚知道她真正的病。 府医才进府,跟在凌砚身边的小厮便来传话。 “大人,宋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凌砚看着病弱的裴月,柔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裴月闻言,眼中的光芒如燃尽的烛火般慢慢散去。 她目送着凌砚离开,心里的情绪却似海浪翻涌,压不住激的她一阵猛咳。 府医把脉后,面色沉重:“忧思成疾,夫人若不能放宽心,一月难活。” 裴月沉默不语。 丫鬟菊青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府医手中:“夫人身体安康,只是偶感风寒,多休息即可。” 府医很快就明白了,忙推辞:“老夫不会多嘴,夫人放心。” 话毕,行礼后离去。 菊青攥着冰冷的金子,红了眼眶:“夫人,若是找神医,总能治好的。” 裴月望着窗外的风雪,红梅飘落,长叹一声:“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次日,宫里来人说淑妃传见她。 裴月知道姐姐定是收到她的信了。 她并未多做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同宫人一起出去。 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只让姐姐觉着自己生了病,能治好便罢。 刚出府,裴月想着同凌砚说一声,却得知他早已去了宋府,心中不免又是落寞和悲戚。 她咽下难忍的苦涩,嘱咐菊青:“等大人回来了同他说一声。”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长宁宫。 裴月被宫人引进正殿后,看见淑妃,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但她还是秉着礼数跪下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屏退了宫人,上前将裴月扶起:“快让姐姐看看。” 纤细玉指抚在裴月的脸上,淑妃眼眶微红:“你的病到底如何?我瞧着你瘦多了。” 裴月强扯着唇角,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什么,只是大夫说有一味药长安城内不太好寻。我便想着自己亲往,也顺便走走,散散心。” 淑妃看着她,将信将疑:“当真?” 裴月点点头,眼中满是诚恳。 许久,淑妃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眉目温柔:“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有何事都要同我说,可千万别瞒我!” 故作坚强的伪装似是被这句话击碎,裴月眼眶一热,忙垂眸压下。 “姐姐,我想和离了。” 第五章 人生苦短 闻言,淑妃一时愣在原地。 她还没说什么,裴月又仰头强扯一笑:“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淑妃见此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如何,长姐都站你身边。” 裴月眼底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酉正,她才出了宫。 站在宫门外,裴月望着恢弘的皇宫,千言万语都难诉一字。 姐姐孤身在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为她烦忧。 她叹气,心道:姐姐莫怪我,你能好生安稳的活着,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雪落在身上,寒风似刀,忽然牵动起裴月胸口的一阵痒意。 她没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去。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裴月忽闻一阵香甜的梨膏糖的气味。 她掀开车帘,不想一眼便看见几尺外的凌砚,还有他身旁的宋映岚。 两人站在卖梨膏糖的铺子前,一墨一霜的衣裳,甚是般配。 裴月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裴月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裴月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裴月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凌砚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就像她和凌砚在一起十年,终究还是要分开。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凌砚缓缓走进来。 裴月转头看去,那俊逸的身影好似让她忆起了十年前,她对凌砚一见倾心,然后自顾深爱至今。 可他的那份情,终究不会再属于她了…… 裴月看着凌砚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们和离吧。” 凌砚一怔,心头微窒:“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 “宋映岚是个好女子,别耽误了她。”裴月微垂眼眸。 凌砚看着她,神情复杂,更觉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裴月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凌砚,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裴月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沈家二老扫墓的日子,凌砚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裴月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裴月转过头,竟见凌砚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凌砚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裴月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六章 祈福 裴月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凌砚率先起身,伸手去扶裴月:“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起来吧。” 裴月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凌砚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裴月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姐姐。 少傅府,正厅。 裴月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凌砚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裴月沉默地点点头。 凌砚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裴月无力地叹了口气。 菊青上前扶着她,不禁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裴月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她才不能告诉他。 她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裴月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心思百转千回。 虽然已和凌砚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她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裴月有些烦躁,她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她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她在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裴月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凌砚,此时的自己早已过花信之年。 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裴月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裴月决定明早就去找凌砚。 巳时。 裴月算着凌砚下朝了,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