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简单的送嫁队伍出了京城,花轿在中间,前后零零散散跟着几个家丁充当护卫。
花轿中,衣着褴褛的贺文书翻手看着掌心那枚平安扣。 莹白温润,一如那人说话的声音。 “切,这破烂换不了两个钱,也就你这样的垃圾会当宝了。” 丫鬟文竹顺畅地又翻了一个白眼球。 她一身武艺,又对小姐忠心耿耿,所以小姐给她安排这么重要的差事,让她盯着这下贱的妓子别闹幺蛾子。 贺文书直直地盯了她一会,将那枚平安扣贴身收了,抬袖轻轻擦拭着唇角的血迹,“方敏儿是不是还让你亲眼确认我陪葬?” 文竹一下瞪圆了眼睛,像看鬼一样地看着贺文书。 她怎么知道小姐的闺名? 老爷在花满楼卖她开苞夜的当天就替她赎了身,让她替嫁去给那个快死的废太子陪葬,多余的话不可能说啊! “奇怪我一个贱籍女子如何知晓你家小姐?” 贺文书蓦然抬眼,她现在这张脸生得妩媚,眼尾挑起,既像是桀骜挑衅,又像是勾人惑心。 满脸血污之下,藏的是一副祸水的容貌,掩住的是一个满是仇恨的心。 小金子和她的本命法器镇灵珠都不知所踪,现在的她几乎一无所有。 之前阿娘还在感叹方敏儿要和东启废太子成婚是倒了霉的,讲不定刚刚嫁过去就要给那个重病不得见人的废太子陪葬。 可现在,要陪葬的人成了她。 “我管你怎么知道的,反正你给我老实点。”文竹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贺文书目光扫过文竹,只见她眼角和眉角都有下垂之兆,“你眉间乌青,有血光之灾。” 文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有血光之灾?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 和好端端的文竹相比,现在的贺文书才像是那个倒了血霉的人。 贺文书也不解释,换了个趺坐的姿态,合上眼。 她敢这么果断地上了花轿,也是因为看到自己这张脸,天庭骨隆起,太阳骨细而显,原是富贵骨相,偏偏眉眼媚态浑然天成,琼鼻圆润。 是在男人身边逢源,富贵险中求的面相。 贺文书蓦然睁眼,眼底闪过一丝冷然。 前路上定有为自己前身复仇的机缘,只管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一旁的文竹还在絮絮叨叨。 “我告诉你,别搞有的没的,我可对我家小姐忠心耿耿。” “小姐说了,只要看着你给那个废太子陪葬,我就是大功臣一个!” “等我凯旋回京,小姐她必然给我安排一个好婚事……” 贺文书猛睁开眼,那双染了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文竹。 “你家小姐有没说过,我给废太子陪葬,而你这个陪嫁丫鬟要给我陪葬?” 文竹像是被踩中了脚的鸭子一样跳了起来,声音尖厉:“不可能,你瞎说!” “方敏儿害怕替嫁的事情暴露,讲不定路上就会让我俩一起命丧黄泉了。”贺文书十分笃定。 “你闭嘴,小姐不会这样对我!”说着,文竹抬起手。 做惯了粗活练多了武,这双手中老茧密布。 贺文书抬脸,迎着她,“打啊。” 不知道为何,文竹的手僵住了,而后开始轻轻地颤抖,她总觉得这个低贱的妓子身上的气势还反而在自家小姐之上,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开始相信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说的话。 高举的手掌收成了拳,文竹恨恨地甩下手。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再听到你诽谤我们小姐,我一定揍你!” 贺文书轻哼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打坐。 文竹在一旁,有点心绪不宁,习武之人对于异常的感知往往比常人更为灵敏,就当她以为这种异样是因为被这妓女三言两语扰乱心绪,贺文书突然睁眼。 “来了。” 文竹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什么来了,你别以为挑拨几句我就会信你,小姐对我很好……” 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惊呼和嘈杂打断。 随后,花轿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文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眼一看,贺文书似乎早有所察觉,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处,目光粼粼地瞧着自己。 “方敏儿对你很好?” 贺文书冲着轿门处努努嘴。 事实胜于雄辩。 外面传来刀剑相交的清脆碰撞声还有痛苦的呻吟声回答了她的反问。 文竹呆愣了下。 一直以来对于方敏儿的信任和忠心像没有筑好根基的城楼,一下坍塌了。 她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抽出腰间软剑,二话不说掀开轿帘闪身而出,临了还冲贺文书喊了一声:“你别想趁乱跑,我会替小姐看住你的!” 贺文书挑眉。 方敏儿只是一个五品京官的女儿而已,出身自是和她无法相提并论,可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忠心义胆的丫鬟。 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迹,贺文书勾起一个笑。 原本想着作壁上观,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 这个对小姐忠心的丫鬟,她贺文书,想收了。 眼看送嫁的家丁纷纷死伤倒地,站在轿辕上奋力抵抗的文竹有点吃力。 “喂,你信了么?” 贺文书掀开轿帘的一角,像是没瞧见外面死伤惨状,探头问道。 “你赶紧进去,小姐说了,要我亲眼看到你去陪葬的,不能死在半路!”文竹一把将不老实的贺文书推进轿子里,自己奋力挡下了蒙面杀手一击。 一个不慎,胳膊见了血。 贺文书挑眉。 这个丫鬟不但忠心还死心眼。 舔舔猩红的唇,一把拉开轿帘,隔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文竹,她冲着外面只露着两眼睛的刺客勾唇一笑。 “在这!”刺客看到她,攻击得更加猛烈。 文竹渐渐势弱,咬着牙准备拼上自己的这条命,余光看到贺文书,她想到先前这个妓子红口白牙咒她有血光之灾。 这下怕是要应验了。 眼看着锋利的剑芒刺了过来,身边传来一股力道,文竹没平衡住,被推下了轿辕。 再回身,她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贺文书魅惑人心的笑容,“既然瞧不起我,何必为了我一条贱命再搭上你呢?” “不!” “你不能死,我没瞧不起你,没有!” 文竹目眦尽裂地大喊出声。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低贱的妓子能这样勇敢无畏地把她推开,自己独自一人面对刺客无情的刀锋。 她再想上前抵挡,已经迟了。 刺客的剑笔直而来,花轿上的贺文书闭上眼睛,满是血迹的红唇轻启: “若下辈子有缘,你来当我丫鬟吧。” 温热的前胸甚至可以感受到锋利的剑尖刺到了自己,散发着夺人性命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