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经过我身边打算离开:“我今日继续出去饮酒,你在家等我,多晚都要备好热水,对了,今晚再备醒酒汤,这几日我都需要。” 这是这段时间来他与我交代内容最多的事情,前几日还不怎么管我,因为他也无所事事,不是在家指手画脚,就是带我去苏声府上蹭吃蹭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在外借机喝醉,猎到什么野花野草,上瘾到要日日前去流连,不过看他春光满面,八九不离十是如此。 正收拾屋里的一团乱,外屋传来脚步声打断我的思绪,回头却见秦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边走走看看。 我见鬼一样,赶紧把床铺被褥摊平,但来不及了,她长驱直入时,一眼发现屋里的乱:“你让开!” 她推开我,自己往房间里到处闻,并冲我生气:“好你个狐狸精!果真上了我三哥的床!” 她抬手朝着我脸颊甩,我眼疾手快架住她手腕:“他出去找野花野草了,不是我。” 秦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说什么呢?我三哥才不是那种人!他连酒都不喝。” 呵,我心想好你个赵方羡,不光会装傻,更会装纯。 还不喝酒? 我气到想笑,甚至有些无语,但是她此刻逼着我说实话,我只好让她去勾栏里找找,说不定就在那儿。 秦音生气跺脚,想出去求证,又放不下房间里的蛛丝马迹,我见她对赵方羡的生活如此感兴趣,赶紧拱手把皱成一团的被褥相让:“秦小姐要不要亲手帮三爷收拾好房间?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是你来过的一片心意。” 她咬咬嘴唇,眼神中出离愤恨:“你这是戏弄我?” 我低眉顺目:“三爷生活清苦,难得有人前来家中关心他,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秦音不再说什么,呵斥我滚出去,我提溜裙摆窃喜着跑去院子里站在滴水的屋檐下,透过全开透气的窗户观察她的行动。 她干活比我还不麻利,被子对角折来折去就是对不准边缘,气到扔了去捡盛满水的铜盆,刚抬起来,就颤颤巍巍地从手里落下,把凉水全洒到身上。 我心想完蛋了让这小姐受难了,正要进去救她,赵方羡又突然折返回来,不停拍着身上的雨水,远远地问我:“雨伞放在哪里?” “三哥?是你回来了?” 秦音双手绷着浸湿的衣服跑出门,拦住他诉苦。 赵方羡皱起眉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打扫你的房间,你一个人过得清苦,我就想来陪陪你,让你开心,不至于出去找勾栏女子。” 他听罢用眼神质问我,我做错事不敢再看他,低头解释刚才的情况。 秦音哽咽道:“我现在好冷啊,能不能在三哥你这里换身衣服?” 赵方羡紧紧皱眉盯着我,却拉起她一起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两人不见踪影,留下的一地狼藉还是我来收拾,我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情,又去斗柜里找到那张契约,上边写了赎身便要赔偿白银十两。 我找出上回拿他的几个金银元宝,放回去后,心想这赎身的十两要怎么挣到?能不能碰到个贵人,同情我的遭遇,出手阔绰地借我这十两离开赵方羡? 给他当牛做马,还真不如到街上香水行里给富贵人家的太太搓背来得舒服,从前我去香水行泡澡,见过不少穷苦外乡来的擦背人得到额外封赏,反观自己一没收入二没自由地卖命,也不见他有任何封赏。 天快黑时,家丁在外劈柴,我在灶台前对着一包汤料挑挑拣拣,打算熬煮赵方羡点名要的解酒汤。每拣一片药材扔进锅里,我就叨念一句神仙老爷快显灵,赶快找个人来帮我脱离苦海,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元喜小姐!快出来帮个忙,三爷回来了!” 家丁在外焦急呼唤我,我拖着脚步到院里本想责怨他大呼小叫,但喝到烂醉的赵方羡在秦音的搀扶下几乎就要倒地,她憋得满脸通红,看得出使出了全力,但他实在太沉重,以致于她一个人根本撑不住。 我匆匆过去架住他利索回了里屋,秦音始终跟在后边,怒目瞪我:“心眼挺多,力气也不小。” 我放下赵方羡收拾他躺皱的衣冠:“毕竟我从小就跟着哥哥在武场里玩耍,这点力气还是有的,秦小姐不适合做粗活,待在这里也无益,我让家丁送你回家。” “慢着!谁说我留下来是要做你丫鬟的活?我这么尊贵的身份,当然是留下来照顾三哥。” 她逼着我往外退,退出碧纱橱后迅速关上门和上锁,还把窗户关紧,生怕我看到一点。 我本不想理睬,想眼不见心不烦,但是刚离开一会儿, 不光觉得日子难过,还多了强烈的不甘心。 凭什么他赵方羡可以左拥右抱,夜夜风流快活? 秦音虽然脾气不好,至少也是个美人,他如此左拥右抱的,比他那些皇弟都要过得有声有色。 我相当气不过,便从家丁正在生火的炉子里抢来两块燃火的木头,拿蒲扇不断扇火,让一阵阵白烟从窗户缝隙里钻进去。 等到里边响起咳嗦声,再去灶房里拿了铜盆出来,用木杵敲盆底:“起火了起火了!屋里的人快出来。” 果然秦音捂着口鼻推门出来,我趁机闪进里屋,学她手段锁门关窗,听她在外边气得骂我贱人。 我隔窗与她讲:“秦小姐还是尽早回去,我不会对三爷做什么,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你给我等着!” 秦音咬牙跺脚走了,我一边呛烟一边跑去打开窗户,白烟尽数涌出后,我才看清倒在床头的赵方羡呼吸有一下没一下,虽然仍旧醉酒中,但咳嗽一下没少。 我过去拍拍他的脸颊,他呛得脸色都开始绀紫,心急之下扒开他的嘴,吸饱气后往他嘴里吹。 送过几回气,他忽然猛烈咳嗽一记,眼睛还没睁开便急着推开我:“你给我滚!” 我被他推到梳妆台上,撞得背后生疼,心口一酸赌气道:“爱谁谁伺候你,我不伺候你了!” 我抹着眼泪跑出院子,打开大门还想往外逃,却一下撞上谁的胸膛,连连后退了几步。 “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我站稳才看清是个翩翩公子,忧愁的面容里满是心事。 他见我回答不出,又温声问询一遍是否有事,我摇头:“你是谁家公子?这么晚来找三爷的吗?” 他苦笑道:“我是京城郑家郑可麟,来找秦家小姐秦音,不知道姑娘可否见过她?” 第三十二章 陌上人如玉 不久前赵方羡才提起皇上赐秦音与郑可麟婚配,没想到今晚居然自己上门寻访,借着檐上两盏小灯笼的微光,我仔细看清他面容柔和、整装洁净,是从诗书里读到的公子如玉模样。 我不禁暗恨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元安如此残忍,如果没有这些风波,她应该已经嫁于郑公子成为一对壁人。 “秦小姐刚刚离开了,郑公子还是赶紧回头追吧。” 我催他出门,不想再让他勾起沉重的心事,更何况曾经只是我们元家门下客的郑家,如今已经取而代之成为京城新晋的顶级世家,他身份越是尊贵,就越是映衬出我陷入泥潭的狼狈。 郑可麟只是点头,挪动脚步有些迟疑,等我快要关门时忽然轻轻抵住门板:“实在有个疑问想问姑娘你。” 我疑惑,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搭讪,我有些紧张,不懂他为何要问我的姓名。 但他不得回答便不走,明明脸上满是羞怯,说话都有些结巴:“是……是这样,你与我曾经见过的一位故人相像,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因此差点娶错了人。” 这话让我凌乱,反复琢磨几遍,我试探他:“听说郑公子原先与元家二姐定亲,难道不是郑家先来说亲要娶元二姐的吗?怎么会娶错人了?” 郑可麟羞赧中生出一丝苦涩,不敢再看我:“我以为她是元二姐……” “什么?” “暂时不说了,多谢姑娘!” 他慌张要逃,刚步下台阶又转身问道:“姑娘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想都没想:“我叫赵元喜。” 他忽然愣住:“……元喜?” “我姓赵,是三皇子买来的丫鬟。” 他回过神,赶紧点着头,又多望我几眼便疾步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怪人突然出现把我离家出走的计划都打乱,本来还因为委屈想跑,可门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我还没跨过门槛就打了退堂鼓,回到外屋在床榻边坐了会儿,心想该低头低头,该忍耐忍耐,就当自己卧薪尝胆,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等我终于说服自己,里屋那个醉鬼又开始给我找麻烦。 “人呢?” 我故意隔门回应:“已经按你的要求滚了。” 他冷哼:“滚回来。” 我推门进去,绷着脸不给他一点好脸色:“要不是我没钱赎身,今晚就打包走人!” 赵方羡正艰难从床榻上撑起半身,晕乎乎地喘着气:“醒酒汤呢?” 我唤家丁送进来,一碗热汤冒着腾腾热气,不用碰都知道很烫。 他看一眼汤碗,怨恨道:“就这样让我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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