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南抱着欢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今儿不高兴,其他人都不敢触霉头,纷纷回房了。 到了正院,贺承南吩咐女佣拿镊子来。 她一边安抚着欢儿,一边捏住它的右脚,从它脚掌肉垫中扒出一根细刺。 “怪不得今天欢儿烦躁不安,原来是掌心被扎了刺。”一直照顾欢儿的女佣周嫂说。 又给贺承南邀功,“四少奶奶不愧是中医世家的小姐,就是比咱们细心。” 老太太看了眼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女佣:“拿八匹新到的绸缎,给小四儿媳妇做旗袍。” 女佣道是。 贺承南想说,八匹太多了,她用不了这么些。 可又想到老太太的脾气,最是不喜欢旁人忤逆她。 老太太肯给,就是真心实意给,为了感谢她治好了欢儿。 若一味推辞,小家子气的,老太太会不开心。 “多谢祖母。”贺承南道。 见老太太疲乏,她站起身,“我先回去了,祖母。” 老太太微微颔首。 贺承南走后,几个女佣搬了时下最新的绸缎,送到她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的心腹周嫂夸贺承南:“这孩子生得真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太老实了。”老太太说。 全家这么多人,只她一见面就能抱欢儿,又发现欢儿掌心有刺。 她有功。 谁不知道欢儿是老太太的心尖宝?她立功了,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话请赏。 太木讷。 周嫂笑:“老实还不好?我就喜欢老实孩子。” 老太太:“做闺女,自然老实些好。做了人家媳妇,忠厚嘴笨,全家的苦她一个人吃。” 贺承南回房后,换身衣裳。 老太太那边送来的绸缎,堆满了小客厅的茶几。 她现在住的婚房,位于姜家院子的西北角,旁边有个小小角门,直接通到后街。 位置偏僻。 但她刚刚嫁过来,婆婆就把小角门的钥匙给了她。她可以不走正门,出入方便。 这院子以前是姜家老太爷的后书房,不怎么用。 姜寺峤要结婚,他的嫡母大太太专门修缮了这里。 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耳房。 现在是民国初年,各门各户都讲究新潮。 贺承南的婚房摆放了一张西洋大铁床,四根乳白色的床柱;窗户镶嵌了五彩玻璃,阳光照耀下色彩斑斓;小客厅安置了一套碧绿色绒布沙发,一张玻璃茶几。 旁边一个小耳房,做了西式的洗浴间,有个大浴缸。 贺承南换了衣裳,出来看这些绸缎,吩咐女佣:“拿出两匹,我要做旗袍,其他收起来。” 女佣看了眼她,不情不愿的。 贺承南不再理会,拿出了她的医书,坐在沙发里看了起来。 她看了片刻,就走神。 前世,她新婚时在姜家受到了冷遇,跑回娘家。 七妹要订婚了,父亲怪她晦气,大喜日子跑回家添堵,她就去祖母跟前哭了一回。 祖母身体不太好,听了她的哭诉,为她忧心,又没办法。当晚祖母就发了低烧,而后身体一日日变差。 贺承南狼狈从娘家回来,也是在大门口,遇到了姜家的老太太等一行人。 老太太也如今日那样,讽刺了她几句。 只是她脸皮薄,当时尴尬站在那里,搭不上话。 表妹把欢儿给她抱,她不知情就抱了,被欢儿挠伤了手。 接下来半个月,老太太心情都不好,家里很压抑——欢儿恹恹的,不愿意出门,老太太就烦躁。 贺承南去老太太跟前问候,瞧见了欢儿的情况,替它把掌心刺拔了出来。 表妹章清雅正好也在,直接领了她的功劳,去老太太跟前献媚。 贺承南站在旁边,章清雅丝毫不以为意:“这不,我才发现欢儿掌心有刺,就让四嫂帮忙拔出来,是不是四嫂?” 贺承南当时微愣。 她祖父是神医颜温良,一生正义而慷慨。 贺承南受祖父的教育,内在光明磊落。 祖父又告诉她,医者要有仁慈之心。既然救了猫,就没必要去贪功。 故而,她没回答。 她没有承认章清雅,却也没当众给章清雅难堪。 她总以为,人是要脸的,章清雅往后应该会知羞。 她错了,不要脸的人,往往会更得寸进尺。 没过几天,老太太当众发作贺承南,说贺承南:“锯了嘴的葫芦,愚蠢无用。” 若不是而后几次,老太太暗中帮她,贺承南真以为老太太很讨厌她。 她用了十几年,才明白这老太太爱恨分明、嘴毒心慈。 贺承南那不争的脾性,简直把老太太气死了。 老太太表达她的心疼,就是把贺承南骂一顿,想要骂醒她。 今生,贺承南抓住了机会,让章清雅被挠了一爪子,让她也尝尝见血滋味。 同时,她也在老太太跟前表现了。 一切都会变好的。 除了遇到乔汐…… ——跟我三个月,你就是官太太,你丈夫会发达。 ——我玩过了,你还归你丈夫,大姨姐。 贺承南猛地合上书,微微闭眼,来缓解自己的颤意。 “这件事,前世不曾发生,它到底预兆什么?” 片刻,贺承南逐渐冷静。 她在乔汐的别馆时,没办法理智思考。 此刻独坐,她脑海中有很多的念头。 比起姜寺峤、章清雅和姜家很多人,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颜菀菀,才是最大劲敌。 一旦妹妹嫁给了乔汐,在权势的帮衬下,贺承南再也无力和她抗争,只能任由她摆布。 “要毁掉她的婚姻。否则死的人还是我。” 她之前犯愁的,是她不认识乔汐,无从下手。 可如今,她认识了。 “我的身子,值什么钱?送给姜寺峤,他都不想要。既如此,为什么不用它做筹码,去搭上乔汐?” 贺承南想到这里,突然把手里的书狠狠摔了出去。 她疯了! 她怎会起这样的念头? 不,她还没有被逼到这个地步,不能自甘堕落。 她是颜家的嫡女,是祖父耐心教导栽培的“少神医”。 她不能做荡妇。 贺承南站起身,想要去捡起自己的书,门口倏然传来脚步声。 她抬起脸,和来人四目相对。 她微微诧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