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南站起身,往角落缩了缩。
乔汐气色不错。 小建中汤对症下药,他两个月不间断的头疼,居然在喝了两天药就差不多好了。 他连续喝了四天,确定头疼痊愈,这才上楼。 “我信了你的话,你才是颜家的小神医。”乔汐说,漆黑眸色深邃。 贺承南很想趁机说,“颜菀菀没有医术的,我才有”,挑拨离间一番。 然而,她又没把握,她根本不知道乔汐对颜菀菀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她怕弄巧成拙。 她沉吟一瞬,只是道:“我不是奸细。” “你不是,已经审出来了。”乔汐笑了笑。 “那我可以回家吗?”贺承南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急切。 乔汐那深黑色的眸子一紧,有点不悦。 这么想离开他? “对,你得问过你丈夫、你婆婆,才能来陪我。”他似才想起来,“真麻烦,现在都是民主政府了,不是提出婚嫁自由?” 贺承南死死攥紧手指。 “……若他们不同意呢?” “那自然叫他们家破人亡。到时候,你自己跪地求我睡你。”他笑了笑。 瞳仁中,似有阴森森的芒。 贺承南腿有点发软。 她到底不是真的十七岁,她知晓世事艰险。 军阀掌权,生杀予夺,还不是全凭他心意? 贺承南只是不懂,命运到底和她开了什么样子的玩笑。 为何重生了,她从一种苦难掉入另一种险地? “我治好了你。”贺承南身子轻微发抖,“你不能这样无良。” 乔汐觉得好玩。 他上前搂抱了她。 她挣脱不开,偏开脸。 男人带着烟草味的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侧,烫得她无处可逃。 乔汐轻轻吮吸了下她耳垂。 贺承南耳垂最敏感,她浑身颤抖,拼了命想要躲开。 他早已预料,一手托住她后颈,强迫她转过脸,凑近他的唇。 吻上她,淡淡乌药的清香,这是她的气息,令他上瘾。 乔汐像是在路边随意走路,突然见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此刻捧在掌心,爱不释手。 他吻着,唇在她面颊游曳,又吻她精致下颌、纤细雪颈。 雪颈太嫩,柔软微凉,乔汐在这一瞬间,恨不能吃了她。 他牙齿,不轻不重在她雪颈摩挲,微微用了点力气,留下一个很清晰的牙印。 松开时,她不知是动情还是生气,雪色面孔发红。 红潮之下,那张脸越发绮靡。 贺承南的眼睛很水灵,而饱满的樱桃唇,唇角是天然上翘的。 故而她哪怕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那双眼水盈盈的,也是似笑非笑,像在勾搭人。 天生的妖精。 乔汐的学识不太够,他只能想到“妖媚天成”这四个字,太适合贺承南了。 她丈夫,肯定没日没夜想死在她身上。 乔汐想到这里,心口一窒,竟有点不太高兴。 一想到她回去,夜晚红账内,她衣衫剥落时,另一个男人宽大手掌握住她的细腰,乔汐不由冒火。 “贺承南,陪我三个月,你又不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三个月后,你就是官太太了,你丈夫会发达的。” 贺承南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衬衫。 她的颤抖更强烈。 她想要姜寺峤死,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他换高位。 她是堂堂正正的颜家嫡小姐,不是风尘女。 “我不愿意。”她扬起脸,“我不愿意做官太太,我也不想跟你。少帅,你杀了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释然了。 不如死了。 反正已经死了一回,活着到底图什么呢? 她没有快乐过一天。 这世上,除了祖父母,再也无人珍重她。 人活着,得有尊严,她贺承南靠医术赚钱、赚体面,她活得很光彩,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娼妓? “你杀了我吧。”贺承南重复,“杀人对于你而言,家常便饭。我活着,我就不愿意跟你。” 乔汐的眸色发紧。 他冷冷一笑,将她推开。 “不识好歹。”他看着她,“一个女人,别太高看自己。” “是,我低贱。可低贱的人,也不愿意落成娼。”贺承南说,“我宁可清清白白去死。” 乔汐顿时感觉很扫兴。 浓艳娇滴的小少妇,的确可爱,似一块香醇的肉,令人垂涎。 但讲起了贞洁烈女、谈起了清白,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比馊饭还要叫人倒胃口。 乔汐什么女人没有? 他随意释放一点善意,那些女人拼了命扑向他。 他犯得着看一个女人在他面前竖贞洁牌坊? “回去吧。”乔汐道。 他先出去了。 他还没吃到,小点心变成了硬石头,多少有点令人不爽。 他的副官长送贺承南回家。 “去颜公馆。”贺承南说。 副官长白白净净的,笑呵呵:“好。我认识路。” 这位副官长叫唐白,他是乔汐乳娘的儿子,一直跟在乔汐身边。 乔汐成了督军,副官长唐白就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贺承南结识了他太太,时常出入他府邸。 唐太太对贺承南特别好,是贺承南唯一的朋友。 贺承南那时候还想,要是自己的药铺实在保不住,她去求唐太太。可惜,尚未来得及,她就被亲儿子气死了。 贺承南多看了他两眼。 副官长笑了笑:“颜小姐是哪里人?” “就是宜城人。”贺承南道,又纠正他,“副官长,我是姜家的四少奶奶。” 副官长没反驳,又问她:“四少奶奶,你在广城生活过吗?” 贺承南微愣。 颜菀菀和乔汐是在广城结缘的,为什么要也问她去没去过广城? 她没有去过。 祖父送回广城原籍安葬,贺承南一直很想去他坟头上柱香。 但她几个月前生了一场病,病得挺严重。病中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就没有去成。 “没有。”贺承南如实回答。 副官长转颐看了眼她,有点失望。 她应该不是少帅要找的那个“阿云”。 少帅自己也说不像,因为贺承南肤白胜雪,而少帅视力模糊时候看到的“阿云”,皮肤黝黑。 “四少奶奶,你为什么很喜欢用乌药?”副官长又问。 贺承南想到在牢房里,乔汐初次见面就吻她,因为她呼吸里有乌药清香。 “乌药有很多好处。”贺承南道,“我没有特别喜欢,只是那天凑巧用了药粉刷牙。” 副官长不再问什么。 贺承南在颜公馆东南角门下了车,小跑着敲门。 守门的婆子,是祖母的人,见状微讶。 “孙妈,我……” 婆子拉了她进来,冲她嘘了声:“快进去。” 贺承南一低头,快步进了角门。 穿过一小院落,她去了祖母的正院。 祖母跪在佛前。 瞧见她回来,祖母舒了口气,眼中担忧浓郁渐渐化开:“你这孩子!” “祖母,我……我遇到了一点事。” “回来就好。”祖母握紧她的手,“姜家来寻你,我说你受了委屈,留在娘家陪我念佛。” 贺承南心中感激不已。 她消失了整整四天。 “姜家没有再来?” “没有。”祖母意味深长,“珠珠儿,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人家?怎么不像你姆妈口中那么好?” 贺承南在这个瞬间,很想把什么都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她继母是如何哄骗她,又是如何联合姜太太,设计姜寺峤毁了她清誉,威逼她嫁给一个庶子。 但不能。 祖母会气死,老人家身体很不好,多年不管事了。 命运,要自己去争。 贺承南要自己去斗。 她要让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娶她进门容易。姜家不脱一层皮,她是不会走的。 “姜家,还可以的。”贺承南道,“祖母,我能过好,您放心吧。” 我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仁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