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城北豆腐坊里出现了一具尸体。
于常等人匆匆赶到了豆腐坊。 只见一根麻绳像是引针穿线穿过了尸体的中脖位置,再将尸体悬挂在房梁正中,尸体的手臂上被人用朱砂写下一句诗词:春风赎雨沁,血肉绣珠章。 于常见状,大为失色,又是文字臂! 一连两起文字臂案,使得神都人心惶惶,恐自己的手臂也会被人提上诗词,死于非命。 两起文字臂案里死者死相惨烈,府衙一时间对此束手无策,只好发布告示广寻线索。 “大人,此案定然不是这般简单,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秀才或者举人。”应典史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阮吉安负手其后,满目愁容。 “先不说这个了,刘青姝今日怎不见来?” “大人找她作何?” “哎呀,本府想聘她协助查案,这刘青姝在淮南县破过几个案子,兴许对此案有所见解。”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难得碰上一个好管闲事的状师,不用白不用。 “刘状师估计这会应该不会来了。” “何意?” “据我所知,刘状师开了一家状师馆,叫无声居,这几日恐忙于装潢事宜。” 阮吉安招了招手:“于常,你带两个人去请刘青姝过来,务必要快!” 刘青姝身为那个人的表妹,多少有点那个人的天赋在身上吧,不然年纪轻轻当上状师也说不过去。 想来她是不如武月,可歹也是个状师啊,还是个女状师。 “是。” 想不到刘状师竟然能够让府尹大人另眼相待,没准儿以后还能成为同僚也说不定。 阮吉安捏了一把冷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摊上那么棘手的案子,稍有不慎,明日他的乌纱帽就要不保了。 纤凝状若无意地淌过天穹,升腾的蒸汽漫过冗长的街道。 刘青姝百无聊赖地拿着鸡毛掸子监工,她哪懂建筑之事,却得在这儿监看一二,省得发生偷工减料之事。 铆钉声阵阵,似密集的大雨冲刷青瓦,闹得她心绪不静,徒生了一丝丝烦躁。身后的冬是也不闲着,拿着柿子油漆刷着案桌。 刘青姝环顾了一下四周,只她一人闲着。 屏风小门得用铜钉固定住,铜钉声响起之时,刘青姝全然没了监工的兴致,索性放下鸡毛掸子,出去透透气。 这巧,碰上了于常。 “于捕头来这查案?” 于常道:“刘状师,我们府尹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青姝呐呐道:“我没犯事吧。” 去府衙看看也好,这里的杂声吵得她心烦意乱。 “冬是,我出去一趟,你帮我监监工。” 冬是为人木讷,做事倒是稳妥,不失为一个管家好手。 冬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一块木头砸在了地上,幸好没有发出声响。 一路上刘青姝询问了于常发生了什么事,于常也如实说了。 “城北豆腐坊又发生了一起文字臂案,除了文字和作案的手法,大人是没有法子了。” 没有法子了就来找她,未免也太看得起她刘青姝了吧。 “总之,您去了就知道。” 一连发生了两起文字臂案,凶手手法残忍又偏偏以诗意作为点缀,不知这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见了刘青姝来到了仵作房,阮吉安才将帕子放下来。 “你们自己去看吧,本府身子不适,先走了。” 此次凶手的残忍程度让阮吉安心生恐惧,怕再待下去,定是要被活活吓死。 刘青姝道:“大人慢走。” 到底是什么样的尸体,竟然让阮吉安惧怕至此? 于常将人领到了仵作房,示意仵作掀开一角。 只见死者的脖颈处传了一根麻绳,脖骨已经被人生生扭断,目光再往下移,刘青姝看见了那一句诗,同样的平仄,不一样的内容。 “春风赎雨沁,血肉绣珠章。”刘青姝念了出来,不禁有些感慨,这个凶手还懂附庸风雅呢。 说到“绣”这根麻绳倒像是一根线,穿针引线一般穿过了尸体的脖颈,看得出来凶手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两起案子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刘状师,可有看出什么?” “诗写的不错,也算吗?”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整个仵作房里一片肃静。 “这人是何身份?” 应典史道:“此人是一名裁衣匠,名叫苟铁巨,有一个妻子,平日里甚少同人结怨。” 和桃花不一样的地方是,苟铁巨交际简单,素日里除了去裁衣铺子就是回家,一日三餐由他妻子负责,甚至除了裁衣铺子和回家的路,其他路他都不认识。 一个人际关系简单的人,如何能得罪人?这事倒是稀奇了。 好似唯一的线索就只有他手臂上的诗了。 昏暗的烛光下实在难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典史大人,可否再添两盏灯?” 这仵作房里,可不是只有裁衣匠一具尸体,烛火过甚,尸体易腐化发臭。 思虑再三,应典史还是点了下头。 于常拿了两盏油灯过来,顿时比方才明亮了不少。 刘青姝细细查看尸体,突然间,尸体的头发变得澄亮发油,刘青姝和仵作对视一眼,仵作立马递上了镊子。 刘青姝夹起一块头皮,那犹如蜡质一样的东西立马包裹住冰冷的镊子。 刘青姝立刻灭掉两盏油灯,将镊子还给了仵作。 “是蜡,尸体的头上布满了一层蜡。”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珠章”?头颅如珠,麻绳如线,那一句诗后半句更像是一种杀人手法,那“春风赎雨沁”又是何意? 府衙的人此刻心中发怵得厉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极端的杀人手法。 朱砂辟邪,用朱砂在手臂上提写诗,更像是一种诅咒,凶手和这二人到底有什么仇怨? “再往后查查,最好是十年,二十年,没准这二人认识呢。” 往后查,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越往后,牵扯的事情越多,桃花之事已经牵扯到了宛阳公主,这要是再牵扯进什么阳公主,他们府衙可受不住。 “于常,去查。”应典史吩咐道。 “是。” 他们当捕头的,真是没有一刻能好生歇歇,当年还不如考金吾卫呢,至少巡街的路线是固定的。 刘青姝沉思了一会儿,她打算去拜访一下宛阳公主。 还没等她拜访宛阳公主,宛阳公主已经自己送上了门来。 正厅内,宛阳公主甩出一副镣铐,大发雷霆。镣铐状如飞鹤,扣环处净是密集的针尖,只要人带上,便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哼,你们府衙是如何做事的?竟然让贼人堂而皇之地在公主府的大门上挂上这副镣铐,要是叫坊间的人知道了,岂非当本宫的府邸是谁人都可以亵渎之地吗!” 阮吉安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便要面对宛阳公主的怒火。 “长公主殿下,请息怒,此事我们府衙并不知情,还请长公主殿下能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将那胆大包天的歹人缉拿归案,绝不会让长公主再受惊了。”阮吉安好说歹说,宛阳公主的怒火才降下去一半。 “本宫没多少耐心,给你七日时间,若是找不到歹人,拿你的乌纱帽来见本宫!” 宛阳长公主原本那一张妩媚明艳的脸,因为怒火变得有些狰狞,像是一个戴了狮子面具的人。 “是是是,下官一定找出歹人!”阮吉安声音渐渐发虚。 他哪里知道歹人在何处,若是可以他真想说一句:你长公主守卫众多,被人挑衅了却来找府衙的麻烦,真是好生不讲道理。 刘青姝自仵作房出来后刚好看见愤然离去的宛阳长公主,不知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阮吉安望见刘青姝,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 “恩人啊,快过来!” 刘青姝一听这话,大抵是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再看看地上的镣铐,心下更加确定了方才的猜想。 “大人,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 阮吉安努力缓了口气,将事情如实说来。 原来宛阳长公主回府之时,有人将镣铐挂在了长公主府邸的门环上,为此长公主来这儿大发雷霆。 刘青姝不解,长公主府不是有守卫吗?再说,不过是一副镣铐,以长公主的人脉完全可以自己去查,非要府衙去查是为何意? “守卫呢?” “奇呢,就奇在了这儿,守卫说是长公主自己放的,可昨日长公主参加了一场梅花宴会,约莫亥时才回。” 神都之人谁人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长公主? “那留镣铐的长公主是假冒的?可长公主高手如云,犯不着将此事扣在府衙的头上。” 阮吉安这时犯了难,他怎知是个什么事。 “大人,您也不用担心,我一定尽全力帮助您,您可是百姓的父母官啊。” 阮吉安讪讪一笑:“本府谢谢你啊。”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阮吉安想起了聘请一事叫住了刘青姝。 “等等。” 这还有什么事呢? “大人,有何事?” “是这样的,本府决定聘请你协助官府办案,当然银子的……”阮吉安忽然想起了刘青姝曾经拿出一锭金子处理纠纷之事,立马改了策略:“为百姓谋福,不光是父母官的事,还是众多百姓的事,你身为百姓一员,理应……” “大人,我都说了尽全力查案,您不用抬举我了。” 也是,她方才是这般说的。 “那,那你走吧。” 无声居的钉闹声她暂时不想听了,干脆在外面查找一下线索。 她隐隐觉得,文字臂的背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或许和宛阳公主有着某种联系。 神都的天气也不知几时变得这般无常,天际徐徐飘来了几朵雪花,绵酥如糕。 不远处,她见温灼鱼正在巡街,几片雪花安静地附着在他肩头,如见良人许了白头盟约。 “温灼鱼!” 这一声也好,许一生也罢,无非是两个人望着岁月共沦苍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