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次,她便记到如今。 那是四年前,他还未即位时。 彼时先帝已经病重,但他有五个儿子,个个对皇位虎视眈眈。 而萧煜璋当时最为受宠,因此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被先帝派去边关征战时,遭人陷害受了重伤,身边亲信全部被杀。 她得知消息后,拿上一把剑,盔甲都来不及穿。 策马飞奔,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马跑死了三只,才赶到边关,从尸山血海中把重伤濒死的萧煜璋挖了出来。 整个玉京都知道魏家嫡女不爱红妆爱武装,但无人知晓,她亦有自己的少女心思。 魏凝霜喜欢萧煜璋。 从第一次陪父亲进宫觐见,在御花园遇到那个尊贵少年后,她便已沦陷。 那一次,她用命把萧煜璋从边关救了出来。 萧煜璋中了毒,她就用自己的血喂了他三天三夜; 萧煜璋需要天山雪莲吊命,她便扛着病躯去满是狼群的天山取药,险些命丧狼口; 边关苦寒,她便解尽衣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 萧煜璋烧得迷迷糊糊,根本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但却用抓住她的手,给她承诺:“请问姑娘芳名?待我清醒,必不负姑娘今日之恩。” 但魏凝霜还来不及说,他就晕了过去。 后来,魏凝霜自己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两人是被她及时赶来的父亲救了。 为了保全她女儿家的声誉,魏父一边为她禁足疗伤,一边禁止她再见萧煜璋。 再次相见时,已是洞房花烛夜。 他掀开她的盖头,魏凝霜心中紧张又欢喜,一抬头,对上的却是他满眼憎恶的目光。 “魏凝霜,毁了孤许给雁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你可还满意?” 那一刻,他神色冰寒,她满目皆惊。 说完这句话,萧煜璋拂袖离去,哄了青雁一晚上。 而魏凝霜看着空寂的新房,许久缓不过神。 她从不强求什么,若早知萧煜璋心中有人,必不会入宫。 她本就该是沙场上展翅翱翔的鸟,是因为对他的爱,才甘心自折羽翼,留在这深宫。 却不想,庭院深深,锁住的竟然是他们两个人。 魏凝霜回忆着从前,在雨中踽踽独行。 手臂上的血与雨水交融,下一秒,她便猛地倒在了雨中。 醒来时,还是只有惊春在床榻前,抓着她受伤的手低泣。 魏凝霜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安抚道:“别哭了,不疼的。” 惊春还是哭,她又道:“真的,在战场受的伤可比这疼多了。” 她有心安慰,扯出一抹笑撩起衣袖,想给她看从前留下的各种伤疤。 却只看到一片白净。 魏凝霜一怔,这才想起,当初嫁进皇宫前,她怕萧煜璋嫌弃自己满身的伤疤,特意忍着剧痛去泡了百虫浴。 虽然要忍受蚀骨穿心的痛整整一晚,褪掉一层皮,但却可以祛疤。 如今,她全身上下,只有手臂那为青雁取血的,满目疤痕。 第3章 这次取血后,魏凝霜又在病榻上躺了几天。 她越来越虚弱,而萧煜璋也没再来找过她。 魏凝霜并不意外,只有在青雁出事时,他才会来芙蕖宫。 虽然见不到萧煜璋,她却总是在宫人的口中得知他又做了什么。 后宫下人们不敢讨论政事,但却总是对萧煜璋对青雁的宠爱津津乐道。 说他今日搜寻九州各地知名的厨子,但凡能做出让青雁多吃一口的点心,便赏黄金百两; 昨日听青雁说无聊,便特意休沐一天,带她出去微服私巡游山玩水; 前日青雁说想看孔明灯,萧煜璋便找人为她升起上千盏孔明灯…… 整个后宫都羡萧极了青雁,说她从前不过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乡野医女,不知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享受这等无边宠爱。 魏凝霜每每听到,总是黯然垂眸。 萧煜璋这样宠爱青雁,难怪当年被逼娶自己时,会那样勃然大怒。 她心中郁郁寡欢,独自来到御湖散步。 正发着呆,就远远看到青雁的仪仗队也朝这边走来。 身为萧煜璋明媒正娶的妻子,魏凝霜在这样盛大的对比下,却显得寒酸无比。 青雁已经恢复了红润面容,看见她,眼神中也不见从前的害怕。 她身边的侍女更是嚣张,仿佛不认识魏凝霜般,驱赶道:“我们娘娘来御湖赏莲,闲人退散。” 魏凝霜静静地看着青雁,她虽不受宠,却到底是这后宫的正妃。 “你让我,给她让路?” 语气虽轻,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侍女果然瑟缩了一下,却小声嘴硬:“有什么了不起,不连个位份都没有吗。” 魏凝霜淡淡开口:“我虽无能,但还执掌后宫凤印,与萧煜璋有三媒六聘,进过皇家宗祠,你若质疑我的身份,大可以去礼部上书。” 一听这话,那侍女便不敢再开口了。 青雁眼底闪过一抹嫉恨,这才出声道:“姐姐别生气,这奴才是新来的,不识贵人,妹妹回去一定好生教训。” 魏凝霜看了她一眼,无心与她虚与委蛇。 扫了兴致,不发一言的掠过亲眼准备离开。 可擦肩而过时,青雁脸上却闪过一道狠光,蓦的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朝一旁的湖里栽了下去! 嘭! 落水声响起,周围一众宫人全乱了套。 刚才那个嚣张宫女更是抓着魏凝霜不让她走:“是你推我们娘娘下水的!” 远处,一道玄色身影赶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魏凝霜看到萧煜璋阴鸷无比的脸,脱口而出:“我没有……” “她若出事,我必饶不了你!” 萧煜璋怒声斥责,堂堂帝王,见青雁落水,竟立刻跳下去将她救了上来。 青雁浑身湿透,被救上岸后在萧煜璋怀中颤颤巍巍,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哭诉道:“萧煜璋……我的婢女方才只是无意顶撞了姐姐,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我……” 魏凝霜出身将门,素来坦荡,此生从未见过如此会耍心计的女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未推你!” 但萧煜璋早已怒不可遏,青雁的眼泪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他根本无心听魏凝霜的任何解释,直接唤来侍从。 “魏凝霜,魏家世代忠良,怎会生出你这种心思狠毒之女子,来人,魏凝霜冲撞贵妃,罚三十大板!” “是,陛下!” 侍卫立刻听令,两个人拉着她的身子,另一个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直接往魏凝霜身上抽去! 砰! 砰! 砰! 她甚至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就被毫不留情的抽了几棍。 后背一阵剧痛,她整个人被打得跪倒在地,本就虚弱至极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不到十棍她就猛吐了好几口鲜血。 但她仍然半句求饶没有,她咬牙强撑着,不肯泄声半句示弱。 瘦削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 三十棍打完,血色早已染红她的罗裙。 萧煜璋将青雁打横抱起,只给她留下一句:“若有下次,孤定不会轻饶。” 说罢,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只剩浑身是血的魏凝霜躺在地上。 从头到尾,他都不愿听她的解释半分。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站起来,却是没有回宫,而是往萧煜璋离去的方向走去。 魏家人守家卫国多年,素来行事坦荡,萧煜璋可以不爱她,但绝不可以污蔑她身为魏家人的尊严。 她决不允许,他就这样给自己甩上污点! 血流个不停,淌红一片石板路,魏凝霜就这样一路淌血的跟去了飞燕宫。 但她身受重伤,走的慢极了,到飞燕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萧煜璋在抱着青雁给她喂药。 青雁泫然若泣的开口:“萧煜璋,我这身子太不争气了,是我拖累你了。” 萧煜璋闻言愈发心疼,将她揽在怀中哄,“不许这么说,四年前如果不是你在边关救了我,把我从尸骸中捡出来,还采了天山雪莲为我解毒,我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轰隆! 听到这话,门口的魏凝霜头顶响起一声巨雷。 脑子嗡的一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