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耷拉着眼皮,看向地上躺着的陈铁柱。
是,傻子自从来到龙门村,五年了,别说人,狗也没见他踢过一脚。 别说这傻子还是他出海的时候亲自捞上来的,当时傻子穿的都是缎子衣裳,一看就是好人家的。 可余老太说得对啊,傻子要是发起疯来,伤人杀人,又怎么办? 他是龙门村的村长,就有责任保护村民的安全。 “余年,出了一条人命,我只能把傻子交给官府处置。”村长想好了,向余年开口道。 “村长!”余年很快地答,“您先别急,容我再多问两句话。” “你问。”村长道。 村长同意,却有人不同意。 余老太口沫横飞:“还问什么问,人一准是他杀的,那仨没回来的估计也见阎罗王去了!” “讲话要有证据。”余年紧紧盯视对方,“陈铁柱的死因是什么?掐死,砍死还是勒死?” 她这么一问,陈铁柱家的又开始哭:“你还是不是人啊!你男人杀人,你还问,这是要再把我杀一遍啊!” 见没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余年便蹲下,自己检查陈铁柱的死因。 头上并没有明显外伤,虽然灰尘土粒很多,却只有一些很细小的划伤。 外衫也没有大的破损,只是很脏,唯一一处伤口在胳膊上,似乎是被树藤刮破的。 余年的手再伸向陈铁柱的脖子,检查是否有指痕淤伤。 不料,她的手甫一贴紧陈铁柱的颈部,竟感觉到手下颈脉搏还在跳动! “他没死!”余年大声说道。 “什么?” 陈铁柱家的没听懂,呆呆地看着她。 余年再低下头,靠在陈铁柱的胸口上听了一下子,这下她绝对确定,陈铁柱的心脏还在跳。 是活人! “我说,陈铁柱没死,是昏迷,他还活着。” “怎么、怎么可能啊?”陈铁柱家的一把扯开余年,自己靠上去听,“有,有心跳!” 她抬起头来,满脸激动:“铁柱还活着哪,他还活着!” 村长为防有误,也上去试了陈铁柱的脉搏和心跳,松了一口气笑了。 “太好了,铁柱活着!” 围观众人也是一阵沸腾,无不惊诧,这么多人眼看着,竟然没发现人是活的? 不过想想,刚才陈铁柱家的女人一得着信儿就嗷嗷地哭上了,那惨劲闹得他们只顾安慰活人了。 除了傻子把陈铁柱的尸体——身体放到地上,谁也没伸手摸一下,看陈铁柱是不是还有气。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第一个说陈铁柱死了呢? “谁?是谁说陈铁柱死了的?”却是有人问出了他们心中疑惑。 正是余年,她目光扫过了一圈人群,蓦地定住。 赵秋香正偷偷摸摸地想往外跑。 “赵秋香,你个贱嘴巴!谁让你咒我男人来着,我们铁柱明明活得好好的,都是你,张嘴就说铁柱死了!” 陈铁柱家的知道男人没事,立马跳起来抓住赵秋香的头发往回拖,不许她偷溜。 “哎呦,哎呦!我又不是故意的……”赵秋香心里有鬼,哪敢还手。 她确实看见傻子扛着陈铁柱回村,又看陈铁柱不动,立刻就盼着是傻子闹出事来,因此直接就喊出来傻子杀人。 这不是这么多人都觉得她说得对嘛,要是哪个觉得不对,又不说,怎么能全赖她呢? “傻子扛你家男人回来的时候,他是不会动,好像一条尸体嘛。”赵秋香护着自己的头,嘀嘀咕咕。 “还敢说,你还敢说!” 陈铁柱家的可不是只动嘴不动手的君子,听见她还说什么尸体,什么不会动,立刻高高森*晚*整*理.地扬起手,噼噼啪啪连抽赵秋香四个大嘴巴! “你、你怎么打人,我又没说错!”赵秋香也哭嚎起来,“刚才不是余年的娘也说,傻子在家老打人嘛!” 余老太见势不好,慌忙乱摇手:“没有、没有,也没老打……” 赵秋香嘴巴硬得很:“陈铁柱虽然没死,不也昏过去了吗?说不定还是叫傻子打的!” 她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陈铁柱家的本来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这会儿心里一犹豫,就松开手,赵秋香趁机溜走。 余年听到她这说话,立刻指着陈铁柱问拾来:“你打没打他?” “没、没,打狗。”拾来憨笑。 “傻子说的话也能信咯?”赵秋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躲在人群里还多嘴。 “赵秋香,你说的话更是一句都信不得!”余年指着她,“你神志清醒,口齿伶俐,却时时说恶话,做恶事!你这种恶人,不如傻子!” 余年再转向人群,大声道: “还有,从今天开始,我家男人叫拾来,不叫傻子!” 余年瘦瘦小小的,可是说起话来,威慑力十足,与她目光相接的人都情不自禁低下头去。 “哎,这不是傻子家媳妇儿?真把陈铁柱找着啦!”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中间陈铁柱家的、余年等人身上,竟没注意,从村口外面一瘸一拐地走进三个人来。 “王石头、李遥、胡小泰!”村长惊愕地叫出三人名字,“你们没事儿?” 原来他们正是和拾来、陈铁柱一起上山的三人。 经村长这一问,三人立时大倒苦水。 “什么没事儿啊,差点就死在山上了!” “是啊是啊,真是九死一生,说了你们也不信!” 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便催促:“快说快说!” “咳,别提了,幸亏这次有傻子一块,要不然全都得没在山上。你们说怎么着,这么些年,我在后面山上打柴,从来就没见过比狐狸更大的野物。今儿个,遇见狼了!” “狼?” 这个词就跟在热油锅里边扔了一块冰块一般,立时就炸了! “怎么可能啊!后山那么小,哪里来的狼?” “就是就是,我在龙门村住了十几年,都没见过狼!” 那叙述的人极不服气:“没见过就没有,说不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狼!” “你往下说!” “我们几个本来一起捡枯枝砍柴,结果陈铁柱忽然叫了声,狼!我们吓了一跳,一看,还真是狼!好几条!老大个儿了!冲着我们呲牙咧嘴的,吓得我们五个到处乱跑。” “我、陈铁柱和傻子跑的一个方向,实在慌得紧,不知怎么,就跑到断崖头那去了。” “狼赶得紧,陈铁柱没注意脚下,一下子失足滑到崖下去了,我对着狼,害怕得不行。” 说到这,那人脸上露出个佩服的表情,还竖起大拇指。 “傻子哥是这个!手里就一把锈斧头,竟然冲上去和狼搏斗,那狼也知道谁不好惹,看傻子哥上去,没两下子就都跑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见傻子哥指着崖下说,掉下去。随着傻子哥也跳下去救人。” “我没那胆量,等了半天没见他上来,赶紧回村报信,倒是在路上碰见其他人。” 那人又用手拍拍胸脯:“老天保佑啊!” 听完他的说法,一众村人恍然大悟。 原来傻子不是杀人凶手,反而是斗狼的英雄,救命的善人! 余年扬声说道:“这可都听明白了,我们家拾来脑子不聪明,可他不坏!” 她顿了顿,目光在人群里点了点缩头的余老太和赵秋香:“谁心肝烂成一包黑水,我不说,大家伙心里头该有点数!” 她也算看清了,这些村里人就知道人云亦云,要不是自己据理力争,运气又好,真就冤枉了傻子。 还有余老太这个祸根,余年暗自下了决心,以后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等挣到足够的钱,就搬到城里去,再不跟余老太一家打交道。 余年不再多说话,拉着拾来就往回走,余昇还在牛婶家呢。 谁知,陈铁柱家的嘴唇哆嗦半天,冲出来,挡在余年面前。 “你又干什么!”余年警惕地瞪大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