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言临一顿,沉下心来看向棋盘,眸色隐晦。 他捏着那黑玉棋子在指尖把玩,突然开口:“是下的有些乱。” “看来,是棋子不听话了,竟在棋盘上乱走。” 林太傅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魏言临将棋子丢入盒中,便起身离去。 林太傅眸中光芒一闪,回府后,召来手下。 “给宫里娘娘传信,让她近日多亲近陛下,莫要被那宋氏抢了男人还一无所觉!” 手下小心讨好:“大人放心,陛下对娘娘情有独钟,那宋氏不过是个棋子挡箭牌罢了……” 林太傅冷哼一声:“一个男人,怀抱绝世美人,纵然心有所属,又怎会毫无所动?” …… 半月后,凤鸾宫。 沈玉安靠在榻上,脸色苍白,不断咳嗽。 自她被罚第二日,便莫名大病一场。 这时,门吱呀一响,吟霜端着一碗泛着苦味的药进来了。 “娘娘,该服药了。” 沈玉安咳了两声,看向她通红的眼:“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委屈?” 吟霜一顿,连忙掩去眼中泪意,急急摇头:“没,可能是风沙迷了眼。” 沈玉安轻轻吐出一个字:“说。” 吟霜便不敢再隐瞒:“今日奴婢听人讽刺娘娘,跟他们对了起来,只恨自己无用,没讨着好。” 沈玉安心口一颤。8 后宫中人早就对她恨意深重。 魏言临仅半月未来凤鸾宫,她们便一个个蠢蠢欲动。 想来上一世,若是她没死,最后只怕也是落得这个下场…… 沈玉安接过药,一饮而尽,喉间苦意蔓延,没等吟霜拿蜜饯,她便猛地扑在床边,剧烈呕吐起来。 “娘娘!”吟霜慌了神,急忙去扶,却见沈玉安脸上一片惨白,眼中泪意浮动。 吟霜顿时心酸不已:“娘娘,奴婢再去煎一副来。” 沈玉安拉住她,摇了摇头:“这药,不必再喝了。” “风寒可医,心病难除,这药,对不了我的症。” 她慢慢躺了下去,嘴里的苦意却久久不散。 这几日晚上,她总觉得冷,也总想起当初魏言临对她宠爱时那些好来。 可每每当她想沉溺其中,真相便犹如利刃,狠狠撕开这片假象。 沈玉安手指紧紧抓住被单,声音哽咽。 “吟霜,你说,陛下是不是从未爱过我?” 吟霜惊的直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沈玉安背过身去,床榻之上,她肩膀微微抖着,泪流满面。 凤鸾宫的太医去了一波又一波,可沈玉安的病却迟迟不见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而魏言临,从未踏足过凤鸾宫。 解禁的当天晚上,沈玉安坐在窗前,天边皎月倒映入眼,却照不亮她心底深处。 不知道坐了多久,吟霜走过来:“娘娘怎在这吹风,等下寒了根本,有碍子嗣,” 沈玉安整个人僵住。 她哪里来的福气有个孩子呢? 即便是前世,她到死前,也从未有孕。 沈玉安如同木偶般站起身来,一时不察,却将窗边那坛盆栽带落在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骤然响彻房间。 沈玉安下意识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在那棕褐色的泥土中,赫然露出一截血色的花蕊! 沈玉安心脏猛地一揪,她蹲下身去,颤着手拨开泥土,一阵刺鼻的异香随之袭来。 她看着这盆栽,陡然想起这是去年魏言临送来的。 这一瞬,她的心如同千根钢针狠狠扎下! 沈玉安猛地抬眸:“吟霜,将陛下御赐之物全都拿来!” 她此刻脸色白的如纸般。 吟霜不敢耽搁,一样样将沈玉安珍藏之物都摆在她面前。 可下一刻,沈玉安犹如魔怔一般,将其一样样砸碎,碎片满地,割裂了她的手。 吟霜慌的去拦,却被沈玉安狠狠一推:“让开!” 她满手是血,状若疯魔。 百样物件,尽皆碎裂,就如她的心,寸寸裂开,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每一样东西里,都有那刺鼻的异香!无一例外! 沈玉安死死的盯着那些东西,眼白处血丝遍布,骇人至极。 “吟霜,去太医院打听打听,这是何物。” 她声音里哑得令人心碎。 吟霜领命而去。 不过一刻钟时间,沈玉安却觉得漫长的令人窒息。 她瞧着跪在面前抖若筛糠的吟霜,缓缓开口。 “说。” “娘娘……是麝红花,女子用之,终生无子!” 第9章 沈玉安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倒在了满地碎瓷上。 痛的钻心,可她仿若无知无觉。 “娘娘!” 吟霜哭了。 沈玉安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前世她一直无子,所有人都说,是宋家作恶多端,活该生不出龙嗣! 她为此求尽偏方,甚至求神拜佛,为了能有个孩子,她什么都做过! 她因此对魏言临感到愧疚,忍着心中剧痛将他推去旁人宫中!眼睁睁看着别人生下了她最爱之人的孩子! 却原来,这一切,竟都是魏言临一手安排的! 泪一滴滴砸落在她手背上。 魏言临,你好狠的一颗心——同床十几载,你竟就这么冷眼看着我在这场早已注定的棋局中不死不活! 沈玉安猛地捂住了脸,血与泪一同溢出指缝。 她喉间散出极尽痛苦的哽咽。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月光如水,照的满室苍凉,却照不亮沈玉安眼里的绝望。 解了禁闭后半月,魏言临终jsg于来了凤鸾宫。 见沈玉安真病了,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本以为沈玉安又在装病邀宠,没想到竟病得如此严重。 看着她没了以往活力的苍白模样,魏言临心中莫名烦闷。 遂大发雷霆:“太医院干什么的吃的,连小小风寒都治不好!” 这样的关心,沈玉安却再也没了以往的甜蜜心动。 “与太医院无关,臣妾只是不爱吃药。” 魏言临皱眉将她揽入怀中:“好了,你妹妹之事就此揭过,过几日,朕带你去皇家寺庙散心。” “谢陛下隆恩。” 沉默半响,沈玉安靠在他怀中,遮住麻木的眼。 三日后,皇家寺庙。 沈玉安跪在佛前。 阵阵檀香中,她执起签筒,心中默念:“佛祖在上,求求您,为信女指条明路。” 告诉她,该怎么才能在这条魏言临为她安排的死路上求活? 木签落地,沈玉安刚要俯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先她一步捡起了签。 沈玉安抬头,却是一愣,那僧人单手执褐色珠串,身上白袍一尘不染。 而他那张观音般慈悲的脸,却跟魏言临一般无二! 沈玉安连忙起身行礼:“玄明大师。”5 玄明与魏言临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只因迟生片刻,按照皇家双子不能同堂的规矩,十二岁那年便送来了皇家寺庙出家为僧。 玄明微微躬身:“贵妃有礼。” 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签,眉心一皱。 “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泥又渡山,皇嫂,所求何事,竟求了个下下签。” 沈玉安心底发寒,她张了张嘴:“是死路吗?” 玄明扫过眼前这张苍白至极,不复往日明媚的脸。 绝美容颜上,染上病弱之气,就像最好的山水画被晕染墨汁。 若是西子在世,只怕也不如眼前之美。 玄明收回目光,双手合十:“神佛之念不过求个心安,皇嫂可信,人定胜天?” 沈玉安身子一震,正要开口,却听殿外吟霜唤道:“娘娘,陛下出来了。” 沈玉安只能还了一礼:“多谢大师解惑。”便朝外走去。 她身后,玄明那双冷寂黑眸中,异色浮动。 …… 第二日,魏言临率众人回宫。 却在寺门口遇见等着的玄明。 他手里提着一坛酒,僧袍浮动间,整个人飘然欲仙。 “见过陛下,贵妃娘娘。” 魏言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你来此作甚?” 玄明俯身一礼:“陛下,此乃小僧自制桃花酿,昨日见贵妃娘娘不断咳嗽,又听闻她不喜用药,所以特地送给她试试。” 沈玉安一怔,看着玄明递过来的酒坛,正欲接过。 下一刻,她手臂却被魏言临抓住。 魏言临锁着眉,冷道:“贵妃的身体自有宫中太医调理,此物她不需要。” 沈玉安只得收回手:“大师好意,本宫心领了。” “是小僧多事,望陛下与娘娘勿怪。” 玄明自然的将酒坛收回,目光澄澈坦然,任谁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心。 魏言临凤眼微眯,下一刻,竟当着玄明的面一把拉住沈玉安的手。 沈玉安浑身一僵,只能跟着他大步向前。 她看着魏言临宽阔肩背,这曾是她眼中唯一的依靠,此刻却只剩满心苦涩。 寺门口。 所有人瞠目结舌看着这不合体统的一幕,留下的妃嫔更是嫉恨得眼都红了。 而林晚竹脸色苍白无比,想起林太傅上次传入宫中的话,猝然狠狠攥紧了手。 回京之后,凤鸾宫再次成了后宫众人的眼中刺。 秋猎前一天。 魏言临踏入凤鸾宫时,沈玉安正在窗边认真刺绣,阳光微微洒落,一片岁月静好。 他拦住奴才即将出口的通传,自己走了进去。 在沈玉安身后看了片刻,他才出声:“欢欢。” 沈玉安一惊,放下手中东西就要行礼,却被他虚扶住。 “这里并无旁人,不必多礼,这是绣的什么?” 沈玉安轻声道:“流景婚期将近,臣妾想给她添妆。” 魏言临一挑眉。 “朕记得,流景出嫁之日还早,你现在就开始了?朕的香囊呢?” 沈玉安眸光一顿,声音轻柔。 “陛下坐拥天下,怎的还惦记臣妾这一个小小香囊,臣妾不绣,陛下也总会有的。” 魏言临心里蓦然涌起一丝不舒服。 这丝不爽,不知从何而起,似乎是从上次宫宴之后开始的,又或许更早……在沈玉安第一次让他去其他人宫中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