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前那会儿,盛昱爸妈回老家催得紧,所以他没来得及给她。 初六,盛昱主动张罗着去采买一些宁妈妈入院要用的东西,让宁岁在家安心备课。 初七中午,盛昱买了菜过来。 宁岁心里很高兴,可也忍不住嗔怪他:“盛昱,你明天就要上班了,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怎么又过来?你是永动机吗?”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故意板着脸。 宁岁不假思索:“初七啊。” 她怎么可能忘?她待会儿还要去给谢屹忱补课呢。 很重要的五百块钱呢。 可不敢忘。 盛昱沉了口气,连无奈都是温柔的:“欣欣,今天是正月初七,也是二月二十四号。” 二月二十四号! 是宁岁的生日!!! 宁岁才反应过来,抬手敲自己脑袋:“我居然忘了。” 盛昱已经见怪不怪,反正他记得。 午饭过后,宁岁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给谢屹忱补课。 她让盛昱回家休息,盛昱不愿意,说今天是她生日,而且正好今天是周六,自由搏击俱乐部轮休,想和她好好吃个晚餐,还想帮她修炉子。 炉子坏了有段时日了,不能自动点火,每次都需要用打火机辅助,打火机辅助下火苗总是突然冒出来,盛昱觉得不安全。 盛昱道:“应该是打火石坏了,我去五金店买一个换上,下午还能照顾阿姨。” 宁岁没再拒绝,把妈妈安顿好,两人同时出门。 分别时,宁岁亲了盛昱一下,表示家教结束后,一定快速飞奔回来。 再次来到四合院,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四合院大门闭着。 宁岁踏上台阶,拉着院门的小铁环儿,轻轻扣门。 很快,听见脚步声靠近,院门拉开。 秦阿姨穿着红色的厚棉服,很有过年的喜庆。 她看见宁岁先是意外的愣神半秒,随即满脸惊喜高兴。 她一只腿跨出门沿,把宁岁半抱着,熟稔地叫她‘欣欣’。 秦阿姨嗓门依旧:“哎哟,好久没见着你了,又漂亮了……” 两人唠了几句,秦阿姨才问:“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听见这话,宁岁猜想谢屹忱可能还没告诉秦阿姨,自己要来给他补课的事。 她往院子里瞧了一眼:“我来给谢屹忱补课,老太太应该知道。” “补课?”秦阿姨满脸疑惑,“老太太在午睡,应该不知道这事儿,如果知道,依老太太的性子,怎么都会等你来,和你说说话。” “……”宁岁心下一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秦阿姨又说:“而且小帆一大早就跟老太太说要去找同学玩儿,晚上才回来。” 宁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她掐了掐手指,是疼的。 宁岁咽咽口水,慌忙从包里摸出手机想给谢屹忱爸爸打电话,问情况。 可她没拨打出去,又把手机放下。 她知道这对父子间的隔隙,她想谢屹忱可能有不得已的理由才如此。 毕竟据她对他的认知,他是不会这样言而无信的。 所以,她理智地想,先不惊动谢屹忱父亲,先问问谢屹忱具体情况,避免又出现争执。 可惜,她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这时,秦阿姨问了句:“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宁岁回过神,握住秦阿姨小臂:“秦阿姨,你有谢屹忱电话号码吗?” “有、有啊。” “能给我吗?” 秦阿姨犹豫两秒,往里走:“等着啊,我进去拿手机。” 宁岁在秦阿姨那里得到谢屹忱电话号码,她往胡同口走的时候,拨打他电话。 呼叫了两声,就被接听。 “喂!”是谢屹忱的声音。 宁岁忙问:“谢屹忱,我是宁岁,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一阵沉默,没有应声。 宁岁又开口:“谢屹忱,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补课吗?你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电话听筒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他挂了。 宁岁不死心,又打过去。 这次,直接未接听被挂断。 宁岁收起手机,小跑起来。 她脑袋里是刚才和谢屹忱通话的时候,‘嗡嗡嗡’的吹风机工作的背景音。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说过,井椒胡同的理发店。 宁岁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到井椒胡同的,是为那五百块钱揪心更多,还是为谢屹忱担忧更多。 她只知道她心里很乱。 她从胡同口往里快速走,视线观察着左右两边的店铺。 这条胡同很有市井味,路边有不少上年纪的老人逗鸟下棋,路中有小孩儿追逐打闹…… 店铺类别也很多,譬如杂货店、文具店、裁缝店、花卉店、钟表店等等。 理发店在其中算是比较扎眼的,会在门口挂上一个或是一对彩色的旋转灯箱。 宁岁接连进去两家理发店,都没找对地方。 她继续往里走,看见前面有家叫‘SEVEN’的理发店。 大老远就听见店内的音乐声: “每次我想更懂你,我们却更有距离” “是不是都用错言语” “也用错了表情” “其实我想更懂你,不是为了抓紧你” “我只是怕你会忘记……” 宁岁过去,距离理发店两三米远时音乐声倏然停止,然后是争吵声。 店铺内,谢安一头黄发,手里拎着理发围裙,喝声:“你他妈什么意思?” 谢安本就身材干瘦,这话说出来一点没唬住对面的人。 那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年龄看上去二十来岁,带着银色耳钉,头发同黄毛是一样的颜色。 他理直气壮地指了下头发:“染成这样他妈还敢跟老子要钱?” 他把衣袖往上提,露出花臂:“老子没让你赔精神损失费你就该回家拜祖宗,烧高香!” 说着,就要走。 谢安冲上去拽住人,不让走。 那人反身推搡。 谢安个子小,吃亏。 谢屹忱见状冲上去,从背面抓着那人后衣领大力一扯,那人重心不稳,撞到旁边的推桌上,各种理发用具撒了一地。 谢屹忱长相周正硬朗,带着些英气,黑短发添了些利落感,他沉着脸时气场大,加上优越的身高,壮实的体型,只站在那儿就形成一种压迫力。 他下巴微扬,语气不紧不慢:“你自己说要染这个颜色,现在要赖账是吧?” “艹!”那人骂了一声,站稳,也不装了,“老子出门就没有付账的先例!也不出去打听打听!!” 谢屹忱眉眼一扬,直接伸手抓住那人衣领一扯,把人扯近,微微提高:“不给钱,今儿你只能横着出去,信、不、信?” 那人扯谢屹忱的手,扯不开,随手抓了个护理头发的精油瓶子就朝谢屹忱挥去。 谢安上前抱住那人手臂。 就在这时,宁岁冲进去,一脚踢开地上的瓶子,抓住那人手腕反向一扭。 “疼疼疼——”那人立马痛得五官扭曲,嘴跟上了发条似的叫嚷。 宁岁转头盯着谢屹忱:“放手!” 谢屹忱绷着下颌,没动。 宁岁又开口,语调比刚才更具警告意味:“谢屹忱,放、手。” 谢屹忱咬咬后槽牙,撇开脸,松开那人衣领。 宁岁又盯着谢安:“放手。” 谢安看了眼谢屹忱,松手。 接着,宁岁朝那人腿弯踢了一脚,顺势把人扭压在地上:“给钱还是报警,你说。” “报个屁的警!老子…啊——痛痛痛痛痛……” 宁岁看他服软,稍稍松了劲儿,又问一遍:“给钱还是报警?” “给钱!我给钱!给钱!!” 宁岁没松手,扬扬下巴示意:“那只手,摸钱。” 那人痛得呲牙,动作倒是利落,快速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钱。 谢安上前,蹲下,拿了两张一百的,然后从包里掏出两块钱扔那人手上:“一百九十八,欢迎下次光临。” 宁岁这才松开。 那人没敢再嚣张,看一眼宁岁,又看一眼谢屹忱,扶着手腕离开。 店内安静下来。 谢安收拾着地上的东西,瞄一眼沙发上玩手机的谢屹忱,又瞄一眼站在他跟前的宁岁。 宁岁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跟谢屹忱面前站了近半分钟,也没等到他主动解释。 她克制着心里的情绪,舔舔唇:“谢屹忱,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儿吗?” “我不能在这儿?”他这样说。 宁岁缓了口气,依旧保持好脾气:“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补课吗?” “……”他不说话了。 “谢屹忱,我们…”宁岁忍住了脾气,却忍不住心里的酸涩,“我们说好的。” 她声音低低的,哑哑的,是没控制好的情绪。 谢屹忱注意到她语调,身子一僵。 他没看宁岁,把手机往掌心一收,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理发店里屋走。 宁岁跟上去:“谢屹忱,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谢屹忱充耳不闻,抬手撩开布帘。 里面是洗头区域。 谢屹忱还往里走,然后是又狭窄、又昏暗的楼梯。 宁岁跟着上楼,劝解他:“谢屹忱,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和我说,是不是你和你爸之间又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别憋在心里,事情总要解决的,我可以帮你和你爸沟通。” 这话一落,谢屹忱步伐明显加快。 顺着楼道转了个弯,视线瞬间明亮。 二楼走廊是未封的阳台,阳台上放着几个红砖色的花盆,里面的植物已经枯死,泥土也僵硬干裂。 谢屹忱继续往里走,推开一间房门。 他站在门口,转身垂眸看着宁岁,赶人:“我要睡午觉了!” 说完,他就要关门。 宁岁抬手撑住房门,所有的情绪都压不住:“谢屹忱!” 谢屹忱使劲儿压了下门,他力气大,宁岁有些抵不住,直接侧着身子抵住门。 谢屹忱咬了下牙,猛地放手,转身。 房门没了阻力,直接被宁岁推得‘嘭’的一声撞在墙上。 宁岁往前两步走进房间,像以往一样激他:“谢屹忱,你不能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怎么了?”他转身,挑衅地扬眉,“我就言而无信怎么了?” 宁岁被他这耍赖的话噎住。 安静之下,能听见楼下小孩儿的嬉笑声,还有又开始播放的音乐声。 宁岁控制着。 她告诉自己,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难免做出气人的事,说出气人的话。 而她作为老师,应该好好开导。 她咽了口口水:“谢屹忱,你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谢屹忱头微偏,下巴微仰,眼神冰凉凉的,讽笑:“我不是?” “你不是。”宁岁再次否认。 谢屹忱太阳穴抽动两下,竟一时默了声。 宁岁往前压了一步:“谢屹忱,现在跟我回去补课。” “我不回去。”他咬字重,嚣张又欠揍地强调,“我不补课。” 他转身往里走:“我不会再上你的课,你别想从我这儿赚到一分钱。” 宁岁咬咬牙,伸手拽住他胳膊:“至少,先回家。” “你管不着。”谢屹忱大力地抬起胳膊甩开宁岁。 ‘啪’,清脆的,东西掉落的声音。 宁岁低头,看着花菱纹瓷砖地面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小东西。 是盛昱送给她的MP3,因为谢屹忱的力道,从衣服包里滑出来了。 宁岁拳头攥紧。 谢屹忱毫不在意的瞥了眼:“好走不送。” 宁岁一口气堵住心口,动作比思绪更快。 她一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压住谢屹忱肩膀,弯腰侧身,肩顶住他肋骨处用劲儿。 下一秒,‘嘭’的一声。 谢屹忱后背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宁岁顺势半蹲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借势压着他。 背上痛感蔓延,谢屹忱蹙眉,闭上眼睛缓冲。 他缓冲的不止是痛感。 大冬天的,他穿得厚,确实没太痛。 他此刻需要缓冲的是他这么大个个子,被人过肩摔,还是被个女生过肩摔。 两秒后,他缓冲结束,愤怒地睁开眼睛,却整个身子猛地僵住。 她就那么近距离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尾,红红的,眼眶里也润润的,长长的睫毛无助又隐忍的颤。 眼眸明明脆弱。 整张脸的神色却是截然不同的倔强。 她艰涩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斥责:“骗子。” 谢屹忱只觉得心脏被狠狠的锤了一下,连呼吸都停窒,随之而来,是绵绵密密的细针扎来,心脏隐隐不断的不适感。 宁岁觉得自己找到这里来,来关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简直可悲又可笑。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他? 就算他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比她的生活好太多太多。 她有什么资格发挥这种廉价的善意。 她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妈妈住院需要的费用凑不够了,而不是在这里面对这个油盐不进、态度坏到没边的混小子! 他是骗子。 他们明明说好的。 那天晚上,他明明答应的。 可他现在,无理的反悔。 宁岁眼皮抖动一下,泪水突然溢出来,她偏了下头,隐藏进发丝里。 她没看他,很重的两个字:“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