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仄言神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他自然知道林卿只把他当弟弟看待,他更知道若是没有七年前的遇见,他只怕也只是众多路人里的一个。
沈仄言有些庆幸,心口却又堵得慌,只好也看月亮。 他不知道别人的钟情是否也像他这般无法窥天日。 沈仄言不免想起十三来,十三的心意尚且能让冯青知道,可他呢? 这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沈仄言料定结果会很糟糕,先不说外界因素,单是林卿一定会疏远他,更别论说入秋后光明正大去找人。 林卿心不在焉地琢磨着白日里青枫禀的事,上次韩树山说的话她想方设法求证,可一切皆如石沉大海,就好像死水无澜毫无半分涟漪,这一切若是…… 正出神间,不远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二人寻声看去,却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指指点点。 “哟……这不是晚春楼的头牌婠婠姑娘么……” “哈哈哈……婠婠姑娘怎么沦落到卖身的地步了?” “人家可是头牌,多得是大把人求着要。” “求着要那怎还会出来卖身?” “我听说晚春楼倒了,她被抓到锦衣卫审讯,跟锦衣卫扯上关系谁还敢买她,不要命了?” “五百两?哟这不才五百两嘛?当初我记得她挂牌可是一千两,最后却抬到了五千两,五千两!在燕京够多少人风光活一辈子了!” “就她那身子,就她摊的那些事,五百两?五两我都嫌贵!” 林卿默然看了一会,摸了摸身上,不过几两银子,沈仄言见她动作,递来一张银票,问:“为何要买她?” 林卿绝不是那种怜悯之心泛滥的人。 林卿看着那张银票,微一挑眉,说:“你出门带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沈仄言用一种疑惑的神情道:“……五千两而已,也叫多?” 林卿嘴角微抽,接过那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说:“木婠婠是唯一知道那晚你在的人,她在锦衣卫的审讯下没有供出你,出于她这份好心,这一千两就当谢礼,如何?” 沈仄言一笑,道:“你说好便好。” 林卿走到那一张笔迹整净的卖身布告旁,说:“一千两。” 木婠婠神情麻木,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清丽淡然的脸。 人群霎时骚动。 一千两? 这人是谁?敢跟锦衣卫对着干?不要命了? 林卿弯腰将银票放在她面前,木婠婠麻然的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她自是认出了林卿,也认出来她身后的人,喃喃开口:“……是你。” 林卿没有多说什么,放下银票便带着沈仄言退出人潮,夜虽深,花灯会却正热闹,护城河旁有人在燃放烟火。 有孩童在街上跑过,不小心撞到人,沈仄言今日心情尚佳,不同孩子计较,甚至还朝人笑笑。 二人没坐车,往回走时已经开始有百姓散去,快至市尾时,林卿顺手买了串糖葫芦,沈仄言付过钱,那一串糖葫芦便递到他跟前。 沈仄言接过,看向林卿,她道:“看着我做什么?还是说长大了,已经不喜欢吃糖葫芦?” 沈仄言可怜的察觉到,不知不觉间林卿似乎已经将某种感情给与了他,他抓着糖葫芦的手紧了紧,下一瞬笑开道:“当然喜欢。” 沈仄言刚要咬,忽然察觉不对,摸了摸身上,林卿道:“怎么?” 沈仄言面色凝重,说:“玉佩!我娘留给我的玉佩丢了!” 林卿也怔了怔,不由回忆着今晚二人去过的地方,顿感不妙:“今夜我们几乎整个东市都逛过了,这……” 沈仄言咬牙,脸色有些难看,说:“我……我去找找!” 林卿跟了上去,可东市这般大,人群又拥挤,那么小的一枚玉佩落在人海中,几乎是大海捞针。 林卿回忆着沈仄言有可能丢玉佩的地方,他这一路几乎没什么大动静,玉佩也未佩在身外,不可能无缘无故丢。 这么一走神,一转眼沈仄言已经走远,林卿朝一旁摊子打听了一番,很快便顺着摊子老板的话拐上另一条街,果然在桥头看见两个贼眉鼠眼的半大少年。 其中一人正是不久前撞到沈仄言的人,林卿心中确定几分,走上前去,朝人微微一笑,也不废话,伸手道:“交出来。” 少年警惕望着她:“……什么?” 林卿说:“玉佩交出来,其他的我不要。” 两人互视一眼,往后一缩:“……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卿勾了勾唇,她左右寻找,从一旁捡起一块石子,看了一眼二人,随即将那枚石子掷出,只听得一声利响,二人顺着方向望去,发现石子完全嵌入一旁树干上。 到底才十一二岁,两人一见这场面顿时发慌,林卿手中石子轻抛,慢里斯条道:“你们说,这石头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啧……我想也不会怎样,顶多和这树一般……” 话音未落,一块玉佩猛然掷来,林卿接过,两个少年抱成一团:“……东西还你了!” 林卿勾勾唇,倒也没再计较,沿路往回走,找了一圈,经过一处巷口又退回去,目光落入巷内。 木婠婠紧紧护着双臂,呈防护姿态:“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要叫人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亮了亮匕首,阴笑着道:“不做什么,把银票交出来!” 木婠婠绝望哽咽道:“这是我妹妹的救命钱!” 那男人一身流里浪气,眼神却是阴狠,色眯打量着人:“呵!什么妹妹……一千两我们兄弟二人可以大半辈子吃穿不愁!交出来饶你一命!” 木婠婠悲愤欲绝,说什么也不愿交出。 那二人见状也不废话上手就欲抢,忽然背后被人拍了拍,其中一人不耐烦回头,嘴里不耐烦的嚷嚷:“哪个混蛋敢坏老子……” 话音未落,咽喉被扼制,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抵上墙,足尖勉强着地。 其中一人见状要来帮,刚一靠近便被林卿一脚踢翻在地疼得直打滚,她将手上人一甩,冷嗖嗖低喝道:“滚!” 那二人顿时屁滚尿流的跑了。 林卿看了眼地上的人,说:“住哪?我送你回去。” 木婠婠垂眼咬唇道:“……城东三巷。” 她从地上爬起,拍打着身上灰尘,看向林卿,目光却瞬间变得惊恐,人也下意识往后退。 林卿眯了眯眼,转过身,巷口韩树山倚在墙旁,正看着这边。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林卿不以为然,侧目道:“走。” 木婠婠显然很害怕韩树山,畏畏缩缩紧跟在林卿身侧,二人经过巷口时被拦下。 韩树山眯着眼,说:“林卿,这下你要怎么解释?” “哦?同知大人要我解释什么?我不过是路过,顺手的事罢了。” “你那么好心?” 林卿淡笑:“同知这话说的,她一个弱女子,我见犹怜的,招人怜惜不奇怪。” 韩树山嗤了一声:“那给她一千两也是你怜惜?” 林卿淡声道:“我有钱我情愿,同知大人莫不是要同我抢人?” 林卿看了一眼远处女子,她正向这边频频张望,说:“今夜佳节,同知大人不陪夫人,倒来这同我闲聊,令人匪夷所思。” 韩树山侧目看来,一双眼锐利似鹰:“林卿,你好能装啊!” 林卿懒懒一笑,语气轻快:“这话不对了,人有千面,你只见了我这一面便说我能装,岂不知同知你也很虚伪,你对我如此锲而不舍死缠烂打,对着你夫人却又是什么模样?对孟指挥使又是何等的谄媚之相?你自己也是千面人,做什么来指责我呢,还是说同知平日里伙食太好了?” 韩树山哼道:“牙尖嘴利!” 林卿眯眼笑道:“比不上同知。” 林卿带着人就要走,岂知韩树山伸手一拦:“说清楚!” 林卿道:“无可奉告。” 韩树山气息一凛,浑身都透着一股戾气。 木婠婠哪怕见过形形色色之人,可锦衣卫的鞭挞刑法历历在目犹如昨夜,她身子不可避免颤了颤,头也垂到林卿身后躲着。 林卿瞥了一眼,说:“省省力气吧,你奈何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当然,你若是不介意旁人围观,这一架我奉陪,不过明日燕京城就该传遍了,你猜……他们会传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