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正要走,刚迈一步,左脚脚踝忽然一阵刺骨的疼,她脸色霎时一变,人也站不稳朝一旁倒去,却被身旁之人扶个正着。 谈程颐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身上的脏,略微关切道:“你没事吧?” 林卿挣开人,说:“多谢,我无事。” 就在这时秦若薇不悦道:“谁准你走的?你弄脏我的鞋!你可知错!” 林卿抬起头,这八个月她已经学会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保持着一张木然的脸,说:“公主想要如何处置我?” 秦若薇见她不卑不亢的清高模样,一股怒从心来,正要出言,谈程颐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安阳公主,你贵为公主,应有宽容气度仁爱之心,今日为这一点小事便如此捉弄人,有损皇威。” 秦若薇似乎有些怕他,听到他出言,神色顿时犹豫起来,林卿朝亭中一福身,一瘸一拐离开。 身后谈程颐跟上来,见她行动艰难伸手要来扶,却被林卿避开,她道:“多谢谈公子好意,我一介草木,公子如此风姿,莫要被我蹭脏了。” 谈程颐微微一笑,温和道:“陆姑娘,你不必对我戒心如此深重,程颐久闻姑娘其名,今日才得一见,不胜喜悦。” 一连串糟糕的事,让林卿的语气有些凉:“那谈公子这癖好可真是特别,我这一身粉末竟逗乐你,还是我的福气不成?” 谈程颐敛了敛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卿看向他,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多谢你的解围,但是现在我要去收拾一下,谈公子还要跟着吗?” 谈程颐见她略带不悦的神色,淡笑道:“陆姑娘,你的脚……” “在干什么?” 拱门旁沈仄言脸色略沉,他大步走来,目光不觉落在林卿身上:“怎么回事?谁干的?” 林卿道:“我们出去说。” 谈程颐朝人微微颔首:“谢二公子。” 沈仄言阴沉着脸,他自然认得谈程颐,礼貌点了下头,依林卿言,走了两步后发觉不对劲,林卿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脸色就不对劲,他转回身,说:“脚怎么了?” 林卿说:“扭了。” 她一手扶着墙,因为使力而导致脸色煞白,沈仄言在她面前站定,林卿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笼罩,沈仄言拉起她一边胳膊,背过身去,身子往下一蹲,随即轻巧将林卿背到背上。 “你……我……”林卿小小惊讶了一瞬,沈仄言已经带着人大步走出去,林卿身上的末都蹭到他身上,她无奈道:“……我身上脏。” “一件衣裳而已,回去洗便是,洗不干净买新的,我总不能让你这样走出去。” 林卿便不再说话了,她尽量低头伏在沈仄言身上,想着哪怕有人碰见也看不清她是男是女,上了马车,林卿忧道:“提前离席合适吗?” 沈仄言掏出帕子帮她擦着脸,道:“合适,反正我不守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卿说:“我自己来。” 沈仄言别开她的手,说:“你看不见,擦得不干净。” 他盯着人,说:“姐姐,你把眼睛闭上,眼上也沾到颜色了。” 林卿只好闭眼,手帕在她眼睫上轻轻拂过,沈仄言眼眸闪着隐忍的光,又不敢让她知晓,因为他知道,巫大夫说的对。 林卿不属于燕京城,她终有一日要回到肃北,她既然活下来,就不会庸庸无为的活着,这种人重情重义却也无情无义,儿女情长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 而自己……自己…… 小少爷,就算林卿真的与你两情相悦,可她绝不会为了你留在燕京,你们之间是没结果的。 沈仄言一点一点替她擦拭着,一颗心在她面前如擂鼓般,眼神晦涩又失落,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柔。 马车停在一处铺子前,沈仄言直接让老板比着林卿的身量取来一套成衣,换好衣裳后,不远处便是药铺,只有几步路远,沈仄言扶着人过去,问诊的大夫一番诊治,给了罐治疗跌打的涂抹药。 沈仄言扶着林卿走出药铺。 今晚月色皎洁如玉盘。 上马车时,林卿的目光在远处停留一瞬,沈仄言捕捉到了,说:“饿了?” 他看向远处的馄饨摊子,笑说:“我也没吃什么东西。” 两人到摊子上叫了两碗馄饨,沈仄言只尝了一个便放下碗,见林卿吃得认真,干脆托着腮看她。 第32章 交谈 长街上行人已经冷清,来往不过一两人。 沈仄言看了片刻,见她埋头模样,忍不住道:“……难道还比小厨房的馄饨好吃吗?” 林卿说:“并未,只是人饥饿时食物总是格外香罢了。” 沈仄言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林卿动作一顿,将那口馄饨塞至嘴里,抬头看去,沉吟须臾,说:“鲜花饼。” 沈仄言眉心跳了跳:“鲜花饼?” 基于上次不好的感受,沈仄言拧了拧眉,迟疑着说:“鲜花饼有什么好吃的?” 林卿低着头笑了笑,语气却有些低沉:“……以前只要我不高兴,爹爹……他就会做鲜花饼给我吃。” 沈仄言目光微怔,他没想到那一份对他而言难以下咽的饼,在她这里居然是这样的。 沈仄言深知这件事不能多谈,可依旧忍不住想要更了解她一些:“……为什么不是你娘给你做?” 林卿将空碗一放,顿了顿,目光看向沈仄言,不语。 沈仄言看她神情,大抵知道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便说:“既是如此,回头让小厨房多做些,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林卿莞尔,将银钱放在桌上。 回府路上,林卿才将今夜在樊府婚宴上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大概。 “她是公主,我是平民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身在谢府不想给谢家招惹麻烦。” 车内视线不明,沈仄言的神情阴暗一瞬,有着不属于少年人的阴翳,他语气低沉几分,说:“……秦若薇。” 林卿侧目看着沈仄言,说:“你也不准找茬。” 沈仄言道:“我这怎么能叫找茬?我这是……” “是什么?”林卿对他总有种出奇的好耐心:“你一个名门世家子,去寻公主晦气,事传出去让你大哥怎么办?” 沈仄言哼了一声,信心十足道:“我有的是手段让别人不知道是我动的手脚。” 林卿往车壁后靠,说:“那也不行。” “她这么欺负我的人,不给她点颜色我的面子往哪搁?” 林卿斜眼看着他,说:“我说不行。近日若是安阳公主有任何事,我都算到你头上。” 沈仄言一窒:“……姐姐你!” 林卿说:“你既叫我这一声姐姐,我便不能让你闯祸。” 沈仄言脸色一僵,变化几许,还是妥协道:“……你说不许就不许吧。” 林卿对他近段异常已习以为常,笑了笑,伸手去揉小腿。 沈仄言身子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只是目光灼灼看着人道:“大夫说你这伤需静养几日,得亏没伤到筋骨。” 林卿习以为常:“小伤。” 沈仄言道:“……你以前在军营经常受伤?” 林卿说:“行军打仗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战场上刀剑无言,掉胳膊断腿都是常有的。” 沈仄言沉默须臾,问道:“……你受过伤吗?” 林卿笑笑,说:“那可多了,身上背上,最重的一次是十八岁那年,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服输,仗着自己武艺高带着肃北两千轻骑横穿阎西山打伏击,不料遭遇对方一万兵力,差点命丧阎西山下。” 她如今说来轻描淡写,但沈仄言几乎能想象出那场激战,那时她才十八却已经如此骁勇善战。 林卿见他神色有异,道:“怎么?” 沈仄言苦笑一声,无奈道:“只是觉得我同姐姐一般大,却不如姐姐英勇,有些惭愧。” 林卿笑了笑:“你为何要同我比,你学识好武艺好家世好,虽然平日里娇贵了些,但放眼靖国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 沈仄言语气低迷:“姐姐莫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不学无术……” 沈仄言垂下脑袋,林卿只当他真的不开心,想了想,道:“你是……我……” 林卿见他这幅模样,咬了咬牙,说:“我把你当弟弟看待,你很好,莫要妄自菲薄。” 沈仄言幽幽抬起眼看她:“我看那谈公子,就比我好很多。” 怎么好端端说到谈程颐? 林卿怔了怔,想起不久前遇见的人,神情思索,说:“谈程颐……确实不错,一表人才,当年的探花郎……家世殷厚……” 她每说一句沈仄言的眸子就黯一些,直勾勾盯着人,像是不满又夹杂着别的。 林卿道:“只是此人心思太深,目的不明,不宜过多接触。” “……那你们刚刚还拉拉扯扯?” 林卿看向他:“哪里拉扯?我脚受伤他扶我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