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说得没错。 死了,这一世英名又有何用! 谢栖野是穿便服来的,悄无声息。 他缓缓走进灵堂,驳斥了大嫂的话:“两位将军皆为南越而死,为大义而死,是万民表率,赤胆忠心当万古流芳。” 他停顿片刻,又缓缓开口:“如今边疆无将,楚校尉,朕要你三日后,任边疆主帅,替你父亲和大哥守住边疆,你可愿意?” 调楚岑出京?! 我已经死了,如今楚家只剩下楚岑这一子。 若是再出什么差错,谢栖野是要让楚家断了香火吗? 这与灭族有何区别! 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在我的心头,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恨意! 皇命不可违,楚岑不敢不从:“陛下寄予厚望,臣自当义不容辞,但,臣有一愿,可否请陛下让阿姐回府送父亲和大哥最后一程。” 谢栖野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不日朕便将皇后的禁足解除,放她出宫三日。” “晚了,都晚了……” 身后,一道行将就木的老妪声响起。 我转眼看去,愣在当场。 那个被婢女搀扶着的老妇人,是我的母亲吗? 短短两年光景,她竟也是两鬓斑白,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喉头挤出艰涩:“母亲……” 可母亲听不见,径自穿过我的身体,站到了谢栖野面前。 她混沌的双眼坚毅闪烁,愤愤道:“我儿昭意……早已死在了冷宫之中!”第6章 谢栖野脸色一沉,强掩怒意道:“依朕看楚夫人是忧思过度,在胡言乱语!” 我却是不敢置信望着母亲,震惊她是如何知晓。 迎着谢栖野含怒的眼,楚夫人眼眶发红:“臣妇在梦中看的清清楚楚,我儿尸身孤零零地躺在冷宫。” “她被鼠虫肆咬,死不瞑……” “够了!”谢栖野冷声打断,“楚校尉,扶楚夫人回屋歇息,传朕旨意让太医为她瞧瞧癔症!” 说罢,谢栖野甩袖转身离去。 我朝母亲伸手:“母亲,您……” 然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我便又再次回到谢栖野身侧。 从前,我只想快快走到他身侧,与他形影不离。 如今,我恨不能魂消魄散,与他划清界限! 龙撵摇晃,我透过帘子回看我的家,满腔无力,尽是悔恨…… 一个时辰后,谢栖野回到宫中,还未停留便转身直奔冷宫。 只见冷宫之外跪齐了一排婢女和太监,见到他,那声“陛下”里都带着颤意。 这是怎么了?我心一颤,难不成我身死之事已被发现了? 冷宫的门紧闭着。 谢栖野缓步上前,正要推门。 门外候着的柳芸儿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捧着一绺青丝:“陛下,臣妾按照陛下您的意思来请皇后娘娘出宫回府守孝,她却……” “她却,断发明志了!” 我瞳孔骤缩! 皇后断发,视为国丧。 是大逆不道之举。 谢栖野盯着她手中的断发,眼里的怒似成实质:“放肆!” 他一把将断发挥落在地:“朕看她是疯了!” 疯了,是疯了,这宫中全是疯子! 柳芸儿仍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后娘娘说陛下见死不救,害死了镇远将军和骠骑将军。” “她让臣妾传话,说与陛下的情意已断,只求废后放她出宫,从此两不相欠,永世不见。”我笑了,死人又怎会说话呢? 谢栖野啊谢栖野,只要推开冷宫的门,一切都会昭然若揭。 可惜我与你十年的情谊,终究抵不过柳芸儿的一面之词。 谢栖野果然脸色铁青:“朕偏不如她所愿,传朕旨意,皇后非死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说罢,他一甩袍袖,带着怒意离去。 柳芸儿紧跟在谢栖野身后,撤掉了所有下人,拉着他在御花园散步。 事到如今,柳芸儿还在装模作样地替我说话:“陛下,皇后娘娘应是悲痛过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皇后娘娘。” 谢栖野在气头上,此话无异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谢栖野的怒气不减反增:“芸儿,朕现在不想听到半句有关皇后的话。” 柳芸儿脚步一顿,扯住谢栖野:“那臣妾的事,陛下可愿一听?” 谢栖野眉头仍皱着,语气不悦:“说吧。” 柳芸儿面容娇羞,将头低了下去。 “陛下,臣妾有了。” 此话一出,谢栖野当即朗笑出声:“好,甚好!” 话落,他抬手召来太监,当众拟旨—— “柳妃遇喜,乃国之幸事,特晋柳妃为皇贵妃,腹中子若是皇子立太子,若是公主便封长公主,大封六宫,与之同庆!” 皇贵妃?太子? 我愕然失语,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健在,便封皇贵妃的先例! 他是当真将我的生死,置之度外了!第7章 我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罢了,不论是皇后,还是皇贵妃,不过一个名号而已。 在我心里,从来都不重要。 我本就已死,谢栖野封她皇贵妃也没错。 谢栖野的旨意刚下达到礼部,礼部尚书当日傍晚便进宫求见。 “陛下,三日后是千秋节,乃皇后娘娘的生辰,按照律例应将皇贵妃的册封礼延后,您看……” 宣政殿中烛火明灭,映得谢栖野那双眸子晦暗不明。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谢栖野很是不耐地开口:“万寿千秋?不过只是个生辰罢了,让那些官夫人和诰命进宫祝贺一声便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其实猜到他还在生气。 可他只会生气,不愿求证。 谢栖野对我的信任,几乎聊胜于无。 我望向昏暗的天,低声呢喃:“谢栖野,你可知三日后其实是我第一个冥诞……” 三日后。 封皇贵妃这日,宫中盛况甚至还胜过帝后大婚。 金玉帘箔,明月珠璧。 文武百官皆坐在一处,听歌赏舞。 谢栖野搂着柳芸儿坐在高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冷宫的方向。 独有冷宫那一片黯淡无光。 “姑姑,姑姑!元元来看您了。” 这声音,像跨越了千山万水,虚无缥缈。 眨眼间,我却随着风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我的小侄女楚元远,长嫂牵着她来到了冷宫门外。 小小的肉团子一年不见的功夫,已经长开了。 因母亲常念叨我,据说元元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姑姑。 只见楚元元指着紧闭的宫门:“阿娘,你们不是常说,姑姑是皇后,是南越最金贵的女子吗,为什么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 这里昨夜新掉的落叶铺了一地,萧索冷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