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荔再度叩首。 祁长渊冷冷甩袍,起身离开。 打开门的那瞬间,鹅毛大雪簌簌落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直挺跪着的背影,眸色冷凝,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去。 …… 那道肃杀令的目标是一名走私武器给倭寇的富商。 富商身边没有精锐的护卫,府上戒备也并不森严。 可苏荔想不通,为什么以青松的身手竟会失败…… 夜色中。 一身黑衣的苏荔破窗而入,却在靠近床沿时,袭来一排利箭! 她转瞬便往后逃。 可下一刻,机关声‘咔咔’作响,整个屋子瞬间转为一个钢铁牢笼! 中计了! 意识到这点的苏荔试图往外冲,白烟,直接笼罩了屋子。 苏荔脚下发软,再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昏沉间,外面传来富商的笑声。 “王爷,没想到我这摊子都做得如此隐蔽了,竟还会有人注意到。” “这不您看,上次刚跑了一只,今日又抓了只小老鼠!” 话音落地。 笼门被推开,苏荔睁开刺痛的双眼,眸色陡然一震。 只见那走在富商面前的人,竟是十王爷! 祁元皓目光扫过来。 在看见苏荔的那一刻,他原本没甚神情的脸上倏地笑了。 “有趣,这不是我四哥家里那忠心不二的奴婢吗?” 第10章 暗无天光的地牢。 唯一的光源是两旁竖着的火把。 苏荔四肢经脉被挑断,套着锁链,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不知从何处落下的水,滴答滴答,潮湿中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疼。 好疼。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苏荔唇色发白,满脸可怖血痂,那是被挖左眼时流下的血迹,指尖上的指甲早已被拔净。 这双手,已经没有半分祁长渊喜欢的细腻。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日。 直到这日的喜乐唢呐穿透层层铁壁,隐约传达到她耳里。 她艰难动了一下,锁链哗啦作响。 恍然记起来,原来已经到了祁长渊大婚之日了。 同样听见喜乐声,在她对面的祁元皓啧了一声,不悦冷哼:“把祁长渊府上的地形图画出来,我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死法!” 苏荔扯了抹笑,满嘴鲜红,嗓音嘶哑。 “你这等卖国通敌之人,还想做储君称王,妄想!” 祁元皓脸色一瞬扭曲至极。 他蹭的站起来,狠狠朝苏荔甩下一鞭子。 皮开肉绽。 苏荔冷汗淋漓,却笑得更讽刺。 见状,祁元皓正要甩下一鞭时,目光却陡然定在了她手背的‘渊’字上。 神色一顿,他扔下鞭子,忽地笑了。 “好好好,本来我还愁要送四哥什么贺礼,现在看来不用愁了。” 苏荔被拎着头发拖拽出牢房,便知自己死期将至,仅剩的右眼瞥向喜乐声传来的方向。 她喃喃一句:“主子,恭贺您新婚大喜。” 若上天有灵,来生她惟愿生在最普通的家中,过最平凡的日子。4 …… 此刻的四王府,披红挂彩,喜气盈天。 但书房内,身着喜服的祁长渊脸上却无半分新婚喜色。 他冷沉着脸看向地面跪着的几名暗卫。 “人呢!” 暗卫首领心脏紧缩,硬着头皮道:“禀主子,属下已经派了两拨人去寻苏荔的下落,可全都进了那府中便杳无音信,苏荔恐怕……凶多吉……” “一群废物!” 话未完,祁长渊一声冷呵打断。 胸口似有针扎过,他再听不下去,拿起佩剑冷冷道:“本王亲自去!” “主子不可!” 暗卫首领神色慌张,大着胆子阻拦住。 “您马上就要迎娶首辅之女,如今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您难道要为了一个暗卫,便将这么多年的筹划功亏一篑吗?!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娘娘死前的冤屈,您都忘了吗!” 脚步骤然止住。 祁长渊浑身紧绷,眸底深处无数情绪涌动,僵持许久,最终他扔下了佩剑,冷冷下令。 “传本王令,暗卫营尽数出动寻苏荔下落。” “若她没活着回来,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是。” 暗卫首领离开没多久。 管事恭敬敲门:“王爷,该启程迎亲了。” 祁长渊掩下那阴郁神色,大步开门。 一路上,喜乐声喧闹沸沸,人人恭贺他将娶娇妻。 祁长渊的心却始终闷堵不安。 他想:苏荔不过是他手下最普通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个暗卫,婢女……他只是习惯了她在身旁罢了…… 但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她,他的心却蓦然一抽,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席卷而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名为后悔。 待祁长渊心不在焉行至门口要出发之际,迎面却碰见早已等待许久的祁元皓。 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开口便是一句:“四哥,您今日这等大喜,怎不见你身边那忠心耿耿的婢女?” 祁长渊一下攥紧了手,冷冷道:“你也说是一婢女,本王可没闲心操心她。” 祁元皓依旧笑眯眯。 “是是是,那弟弟就先恭贺四哥大喜了,我给四哥备了份大礼,正在送来的路上。” 祁长渊睨他一眼,便不多搭理,直接上马,去迎亲。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围观百姓纷纷攘攘。 路过最繁华的朱雀街时,前方却传来一阵喧闹,百姓竟围堵着什么挡住了路。 祁长渊策马往前,人群纷纷散去 却见前面竟是一辆木板车赫然横在迎亲路上。 那木板车什么标志也没有,只有一床草席潦草裹着什么东西。 祁长渊一抬手,喜乐声在这瞬戛然而止。 身旁侍卫呵斥上前:“谁放这里的?不长眼!” 话落,他一鞭子甩过去。 木板车晃动,上面草席散开,霎时一团血乎乎的东西从里滚落而出,落在祁长渊马前! 隆冬冬的雪,红艳艳的血。 一具女尸,触目惊心。 人群爆发惊恐尖叫,霎时一片混乱。 马背上的祁长渊大脑一瞬空白! 可他抓着缰绳的手却颤抖起来。 那团遍体鳞伤的女尸满是血痕地手上,印着他亲手烙下的‘渊’字。 寒风呼啸刮过,祁长渊听见身后传来祁元皓的笑声。 “四哥,可还满意我送的新婚贺礼?” 第11章 嘴里仿若在一瞬涌上血腥味。 被祁长渊死死咽下,他紧紧盯着苏荔的尸首良久,跨身下马,向她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带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踉跄。 随即,他竟是当众脱下一身喜袍,将地上那团冰冷的尸首裹得仔仔细细。 触及苏荔的脸部时,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心脏仿若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起,呼吸都觉得生疼不已。 “苏荔?”他嗓音沙哑,低声喊她。 可怀里的人冰冷,没有半分温度,青丝遮挡下的左眼空荡荡,那是她还活着时被生生剐去的! 他不敢去想,当时的苏荔该有多疼。 巨大的无措从心底袭来,祁长渊呆呆看着,心口疼得仿佛要裂开。 他不懂,也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可光是看怀里的人一眼,这种痛意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侵蚀,偏偏他却放不下手,他放不下她,就任凭痛意侵占他的心脏,他也死死抱着早已没了生息的苏荔。 “主子……”一旁的管事担忧喊了一声。 祁长渊仿若未闻。 偏偏就在这时,祁元皓笑吟吟再度张口:“四哥,看来你很喜欢我的这份贺礼,可是再不去迎亲,可就要过了吉时了,届时慕首辅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俨然是幸灾乐祸的语气。6 似乎就等着看祁长渊的好戏。 周遭安静无声,气压低得过分。 大雪倏降,很快将所有人的身上落上一层银色。 而在这其中,祁长渊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祁元皓。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起身抽出鞭子竟是毫不客气当众朝祁元皓甩了过去! 人群当即瞠目结舌,所有人都愣住。 祁元皓似乎也没有料到,眸色大震,本能地往后躲却反应慢了一步,那鞭子便重重打在了他的身上。 鞭子沾染上殷红的血迹,随着收手从雪地上划过,带出一道红印。 祁元皓疼得五官拧起,捂着肩膀处的伤口往后退了好几步,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直呼其名:“祁长渊!!你疯了?为了个婢女,你竟敢对我动手?” “本王有何不敢?” 祁长渊高高在上睥睨着他,手指攥紧了鞭柄,指节用力到几近泛白。 他眸色猩红,抬手高高扬起鞭子似乎要甩下下一鞭! “主子!冷静!” 管事大着胆子上前,紧张担忧地喊了一声。 眼底的怒气一点点凝聚又被死死压下,最终祁长渊扔下了鞭子,将苏荔的尸首抱起在怀里。 祁长渊眸色阴鸷定定望着面前的祁元皓,语气阴冷。 “在你敢动我的人那刻起,就该做好等死的打算!” 那一刻,大雪中的暗红身影如同从炼狱出来的阎罗。 祁元皓心神惊颤,竟有些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 众人才恍然发现,祁长渊抱着那具尸首竟然是往回府走去。 “主子,不可啊!” 管事冲上前硬着头皮拦住了他,低声劝道:“主子,快过吉时了,慕家那边等急了不大好,苏荔的尸首交给小人,小人会妥善安置,您切勿因此误了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