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七,年关将近,太医署传出风声,圣上醒了。
黎溶月收到消息,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才命人备马,入宫面圣。 太极殿内。 久病不愈的皇帝脸色苍白,但看见她,仍是笑了。 “寒渊才回京一月,灼儿竟得空来见朕,真是稀奇。” 慈爱中带着揶揄的语气,让黎溶月心头一颤。 从她有记忆开始,眼前这位坐拥四海的陛下一直对她很好。 她儿时在尚书房跟公主皇子打架,陛下第一时间赶来抱起的是自己; 少时拔了皇后亲手栽在太清池的莲花,结果第二日陛下就送了好几盆去将军府。 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全是陛下润物细无声的关怀。 黎溶月鼻尖一酸,重重叩首在地:“臣女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成全。” 皇帝沉声道:“且说无妨,无论何事,朕都会为你做主。” 黎溶月忽然想起,她表露出喜欢萧栩宸时,陛下还抚掌大笑,说以后要当她的证婚人。 可如今,自己却要生生断了他这份欢喜。 黎溶月心痛难忍,愧疚、苦涩齐齐涌上,竟让她一时失语。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终是开口。 “臣女自认愚钝,难与摄政王相配,恳请陛下下旨,废除婚约。” 太极殿内,突然寂静。 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黎溶月,她明明该活泼张扬,此刻,怎就委屈至此?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此事,朕明日给你答复,可好?” 黎溶月眼眶骤红,她再次叩首:“谢陛下,望陛下保重龙体,福寿安康。” 她走出太极殿时,正好看到从台阶下走上来的萧栩宸。 黎溶月一愣,飞快的低头掩饰住自己泛红的眼。 萧栩宸在殿前站定,声音冷淡:“黎姑娘。” 而后他朝太监总管道:“本王有要事与皇兄相商,烦请苏公公通禀。” 随着苏公公脚步离去,太极殿前,唯有风声。 黎溶月低着头,看见的,除了皑皑白雪,便是萧栩宸的玄色衣摆。 不多时,苏公公出来了:“王爷,陛下宣您进去呢。” 萧栩宸抬步就走,与黎溶月擦肩而过。 这一瞬,黎溶月习惯性的竖起耳朵,想听见他说‘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出来’。 就如同曾经的许多次,萧栩宸只要见了她,一定不会让她独自离开。 他们会去新开的糕点铺尝尝鲜,又或者一起去城郊喂马。 可是,黎溶月等到的,是太极殿的门轰然关上的声音。 她的心也重重一震。 黎溶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长长的宫道回到将军府的。 她回到房间,入目所见,皆是冷肃。 左边的书柜上,是父亲为她开蒙时讲的兵书,她已能倒背如流。 右边墙上挂着她及笄时大哥亲手铸造的盔甲,也有些穿不下了。 床边竖立着二哥寻得千年寒铁炼成的红缨长枪,透着森森寒光。 她看了许久,才走到床边,躬身将她一直珍藏的匣子抽出。 里面,全是萧栩宸曾送给她的东西,街边活灵活现的泥人,西域走商卖的口琴,只有千里之外的边城才有的妆奁…… 以及,厚厚的一叠信。 曾经的萧栩宸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寄信回来,讲述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所遇趣事。 他说:“外面风景辽阔,你没看见实在可惜,日后我定要带你游遍大好河山。” 黎溶月伸手触碰着那些信,心里的苦如浪潮翻涌。 誓言犹在耳,却再无来日。 黎溶月怔然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突然笑红了眼。 “你要的我做不到,我有的你不想要,原来不相配,早有预兆……” 黎溶月狼狈合上箱盖,抱着那箱子泣不成声。 夜里,黎溶月睡梦中突被院内声响惊动,她猛然睁开眼。 她披了衣服往外走,正好看到匆匆跪在她面前的小厮。 黎溶月心里有些不安,尽量冷静的问:“何事慌张?” “二姑娘,家主进宫就您的婚事与摄政王当面对峙,两人争执不休,圣上龙颜大怒,让摄政王禁足府内无召不得出,并命家主派兵看守。” “可那丞相府周姑娘却找去了王府,家主奉旨拦门说不得进,可那周姑娘竟直直往家主的刀上撞去……家主被下了狱,圣上闻之,旧疾复发,再度昏迷!” 黎溶月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 “去叫上府内医官,立刻跟我去摄政王府!” 雪夜长街,黎溶月策马奔驰,不消片刻便到了摄政王府。 她慌张下马,却踉跄着险些跪倒在地。 黎溶月咬牙站定,抬步便往王府里冲,只是刚到门口,她便骤然顿住身形。 王府院内,萧栩宸跪倒在地,向来矜贵傲然的人此刻却眼眶红透,看着像要滴出血来! 白雪落满他的全身,可却盖不住躺在他怀中女人,身下溢满的那抹刺眼鲜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