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回到霜华院时,凤姝澜还没醒。
抬手屏退左右,他静悄悄回到床上侧卧着,看了眼身侧熟睡的女子,晏淮眉眼微软,很快闭上眼补眠。 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 凤姝澜睡得很香,晏淮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醒来时已是正午。 睁开眼就对上凤姝澜清冷平静的眸子,晏淮思绪定格了片刻,道:“醒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凤姝澜开口,声音透着刚睡醒的疏懒,“我醒了已经有一会儿,王爷看起来睡得很好。” 晏淮嗯了一声:“还不错。” 凤姝澜细不可查地扬唇,淡淡一哂:“我以为有我在身边,王爷会气得睡不着。” 晏淮表情一顿,例行沉默。 凤姝澜闲聊似的问道:“王爷怎么没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丢出去?” 晏淮淡道:“你怀有身孕,本王就算不懂怜香惜玉,也该顾忌你肚子里的孩子。” “看来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竟让王爷为了他而委曲求全。”凤姝澜淡笑,“就算生下来了,王爷大概也不会喜欢他。” 晏淮默了默,又不说话了。 凤姝澜见他吃瘪,心情不错地从床上起身,先是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随即命人打盆温水过来,然后从床前暗柜里拿出一罐药膏。 “晚间让盛夏去医馆一趟,请个可靠的大夫进府,给你把把脉。”晏淮转头看她,“你有孕在身,应该多休息,别太劳累。” “难得王爷有心。”凤姝澜斜睨他一眼,“居然能想到请大夫给我把脉,还让我好好休息,妾身真是受宠若惊。” 晏淮:“……”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王爷不心疼,我也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凤姝澜冷笑,“男人可以妻妾成群,这个不生那个生,哪能体会到女子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多深的感情?” 晏淮又一次在她的言语中败下阵来。 侍女把水送了进来,凤姝澜跟昨晚一样,用温水给晏淮简单擦洗一下,淡道:“这药膏是我让长青去买的,暂时先用着。” 给他脊背上涂一层药,凤姝澜道:“王爷好好趴卧着,别再起身乱动。” 晏淮没说话,算是默应下来。 凤姝澜洗净双手,拿过自己的外衣穿上,转身往外走去。 “本王饿了。”晏淮看着她即将跨出门槛,忽然开口,“你不打算让本王吃午饭?” 凤姝澜脚步一顿,慢吞吞地把脚收了回来,转头看向晏淮:“我本打算去看看王爷的爱妾,没想到王爷肚子先饿了,那让爱妾继续跪着?” 晏淮沉默地看着她,眸色幽深,不发一语。 “若王爷不心疼,妾身自然不介意做个恶人。”凤姝澜转头吩咐,“宝蝉,盛夏,准备王爷和本王妃的午膳。” “是。”宝蝉欣然领命。 走出霜华院,她偏头看向盛夏:“我总觉得王爷和王妃之间怪怪的,盛夏,你说呢?” “说什么?”盛夏直视前方,语气硬邦邦的,“我昨天不就说了,王爷应该是吃错了药。” 宝蝉不解:“那现在呢?” “王妃把药换成了对的。”盛夏道,“所以王爷恢复正常了,但是拉不下脸,所以才觉得怪怪的。” 宝蝉哦了一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午膳很丰盛。 凤姝澜喜欢吃辣,这顿膳食重口的和清淡的各占一半,清淡营养的几道菜是为了晏淮准备的。 只是看着凤姝澜胃口大开,左边羊肉火锅,右边酸辣鱼,晏淮对着几盘清淡的食物,很难跟着胃口大开。 “王爷怎么不吃?”凤姝澜见他没动筷子,不由挑眉,“不合胃口?” 晏淮道:“你这么对待重伤患合适吗?” “受伤的人不是我,我难道还要陪着王爷吃清淡的?”凤姝澜挑眉,“况且我吃清淡的,王爷就能多吃几口饭?” 晏淮语塞片刻:“你怀有身孕,吃重口的不好。” “还好。”凤姝澜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少放点辣,所以不会很辣,只是比起王爷的几道菜,显得有点重口罢了。” 顿了顿,“何况孕妇有好胃口最重要,吃不下饭,就会营养不良,对孩子更不好。” 她总是道理多,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听起来总是让人无法反驳。 吃饭的几案就摆在床沿,晏淮微微靠坐起来,因为刚上过药,上身裸着,平坦坚硬的胸膛就此一览无遗。 凤姝澜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到心口有个伤疤,应该挺久的,但靠近心脉,危险程度让人心惊。 凤姝澜眉心微蹙:“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晏淮低头看了一眼:“有几年了。” “箭伤?” “嗯。” 凤姝澜沉默片刻,淡道:“我以为战神不会受伤。” “上战场打仗,没有不受伤一说。”晏淮语气平静,提起往事并无多少情绪波动,“战神也只是别人给的称誉,不必把战场的将军过度神化。” 凤姝澜低头扒了口饭:“晏淮。” “嗯?” “你是楚国的功臣,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是战场上不败的神话。”凤姝澜语气平静,“但我曾经,只把你当成我的夫君,其他的什么都没想,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晏淮一怔,抬眸凝视着她清冷小脸,心头忽然有股热流翻涌而上,让他近乎失态。 晏淮唇角抿紧,敛眸不语。 “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同甘共苦,但坦诚应该是最基本的原则,你所谓的为别人好,怎么就知道她一定好?” 晏淮低头看着碗里的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凤姝澜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悲怆和痛楚,“我梦见自己被你休出了王府,拿着休书回到楚家,被楚云皎讥讽,被陈姨娘落井下石,世家贵女的圈子里流言蜚语满天飞,最后母亲怕我受不住这些,给父亲留下一份和离书,然后就带我回了琅琊城。” 晏淮一震,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她。 “因为当年执意下嫁,这些年母亲跟琅琊城几乎断绝了往来,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如何会梦见这些。”凤姝澜嘴角扬起悲凉的弧度,语调黯然,“可能真到了那般处境,还愿意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只有母亲一个人。” 晏淮动了动嘴,下意识地想说不是的…… 凤姝澜脸色微白,眼底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痛和恨:“伤害刻骨铭心,路途遥远很辛苦,梦里我小产了,鲜红的血非常刺目,让人肝肠寸断,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看看母亲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晏淮唇角急促一颤,脸色刷白。 凤姝澜垂着眸子,侧颜苍白黯然:“晏淮,你知道吗?被你休弃的时候我还不怎么恨,被流言蜚语攻击的时候,我也没有恨,只是那个孩子没了的时候,我恨不得让你为孩子抵命。” 晏淮像是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端着碗的手不自觉收紧,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 “梦中一醒来,还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就见银翘真的送回了一份休书。”凤姝澜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王爷觉得我还能接着休书离开,当真重复着梦里的悲剧?” 晏淮沉默片刻,语气低沉自责:“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没关系。”凤姝澜放下碗筷,语调恢复了清冷无情,“反正我也不会真的任由旁人休我,更不可能拿我肚子里的孩子冒险,王爷既然娶了我,就该对我负责,以后管你喜欢哪只阿猫阿狗,战王妃的位子都只能是我的。” 晏淮欲言又止,他没有喜欢阿猫阿狗…… “王爷慢慢吃吧,吃完了喊宝蝉进来收拾就成。”凤姝澜起身往外走去,“我去料理新进府的那只阿猫。” 晏淮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一句话没来得及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