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只是一个两室的简陋平房,门口层叠地堆着一座座小山一样的废铜烂铁,陶萧昀绕着走进去,推门,闻到一股炖肉的香味。左冷禅在灶台前忙活着,招呼陶萧昀上桌吃饭,桌子上已经摆上一大盆炖好的羊排,两瓶白酒,一条红烧鱼。继母在一旁哄着龙凤胎,笑眯眯地看了看她。 陶萧昀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她当然不会认为他们在给自己过生日,这么多年左冷禅从不记得她的生日。不过他们此刻对自己的态度很诡异,居然是客气的、欢迎的,甚至是有些谄媚的。陶萧昀盯着桌上堪称豪华的大餐,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爸,葛阿姨来过了吗?” “来过啦。”左冷禅隔着雾气回复。 “那她给我留什么东西了吗?”陶萧昀声音有点急了。 左冷禅手脚利索地把熘肝尖从锅里盛出来,端到桌子上,他抬手往桌上一指,笑着说:“都在这啦。” 陶萧昀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爸,这个和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红润着一张脸,堆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没心没肺地拎起一块羊排送到嘴里,三两下剃干净了。 “我就说闺女没白养,小小年纪就知道给家里赚钱了,爸以后可都靠你了。” 龙凤胎不知在抢什么玩具,闹了起来,继母大声呵斥一声。 陶萧昀努力克制着:“葛阿姨给我多少钱?” “可没少给,平时抠抠搜搜的,看来这两年是挣了钱了,给扔下二百多呢。” “还剩多少?” “都花了啊,你也知道,你弟弟妹妹正是补身体的时候。”说话的功夫,左冷禅又切了一盘猪耳朵。 简直可笑,龙凤胎才三岁半,让他们啃羊排喝白酒嚼猪耳朵补身体吗? 终于还是没控制住,陶萧昀语气阴冷:“你们就那么馋,那么爱吃,怎么不撑死你们!” 左冷禅瞪着陶萧昀:“又抽什么风你!” “这是我的钱,是我赚的钱!” “你的不就是我的?不就是这个家的?” “这钱我有用的!我要买鞋!” “你买什么鞋?你脚上不有鞋吗?让你光脚了吗?” 陶萧昀不知再怎么说了,只觉得满腔的愤怒和不甘,以及无能为力。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陶萧昀很少哭出声来,据说她出生起就不怎么大哭,最难过委屈的时候也就是沉默着流泪,不说一句话。不讨饶,更不控诉。 左冷禅偏偏最讨厌她这样,哪怕嚎一顿骂一顿,或者撒撒娇嚷嚷出来,怎么着都比这样阴森森的强。 “不吃滚下去,看着烦,家里什么条件就要买鞋!” 一直没说话的继母抱起弟弟,来回踱步哄着,不紧不慢地说:“小小年纪,不要太虚荣哦。” 左冷禅:“跟她妈一样!” 陶萧昀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尽全力掀了桌子,满桌子豪华大餐都撒在水泥地上,狼藉不堪。 她最大的反抗就是破坏,向来如此。 左冷禅一声惊呼,左看看滚得满地都是的羊排,右看看已经摔碎的心爱的白酒,不知先救哪个,似乎哪个都救不起来,可他总得做点什么来缓解此刻的愤怒,他抬手狠狠甩了陶萧昀一耳光。 又一耳光。 直到陶萧昀摔在地上起不来。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龙凤胎也不闹了。陶萧昀费力地抬起头,看到龙凤胎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像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眨都不眨,鼻涕流到嘴唇下。忽地,她居然尝到了异样的咸味,手一抹,是一把血。 陶萧昀十四岁的生日就是这么过的,后来,她再也没有认真许过生日愿望。 不过她还是去参加了选拔赛决赛,也买了一双新鞋。 她用攒下来的那40块钱一番讨价还价买了双仿尚飞的假鞋,这双鞋看着跟尚飞一模一样,但走起路来会磨脚,鞋底还滑,陶萧昀想只要能凑合撑完比赛就好了。 比赛分为两轮,第一轮小组赛。陶萧昀本来是冲在最前面的,不过雪刚融化的跑道有点滑,她险些摔了一跤,跌到小组第三名,踩线进了决赛。 决赛前,她仔细检查了鞋底,系好鞋带,调整好心态,做了万全的准备,可还是出错了。在起跑的时候,猛冲出去的瞬间,她就听见脚下撕拉一声,然后随着一步一步用力撕拉声蔓延开来,她感受到脚趾露在外面,像是当众被褪去外壳的刺猬。 那双40块钱的假鞋就这样裂开了,可她还是拼命向前跑,哪怕被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超过去,她也坚毅地看着前方,带着一股宛如求生一般的力量坚持到了终点。 她自然是没有被选上的。 而那些被选上的同学,陶萧昀特意留意看了一下,他们脚下穿着的都是耳熟能详的赞助奥运的大品牌球鞋,都是大橱窗上的鞋。而自己呢,穿的是最小的橱窗里的赝品。 选拔赛结束后,她一个人留在体育场坐了很久,她知道她失去了能离开这里的机会,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拼一份好生活的机会。 她之所以这么重视这次选拔赛,是因为体校在省会城市,而如果在体校被选入国家队,将来会去北京,去全世界,她就能永远摆脱这里了。 没想到,败在了一双球鞋上。 那是陶萧昀第一次意识到一双鞋的重要性,不仅仅是取暖和走路的工具,更是能决定人生成败的武器。 一双好鞋会带你跑得更远,而一双糟糕的鞋只会把你困在原地。 那天,她看着绚丽的夕阳,发了一个后来她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幼稚又稍稍矫情的誓。 “我要好多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鞋。” “我要过更好的生活。” 少女转头,不经意地看到旁边的镜子。也不知道是谁在体育场留下ʝ��������一面破碎的穿衣镜,清清楚楚地映出自己的容颜,她站在镜子前,拂去额角散落的刘海,认真观察自己的脸。 脸上还有没褪去的运动后的红晕,额头饱满,脸型瘦长,鼻子小巧地翘起来,衬得本就精致的眉眼都灵动了不少。是一张轮廓优越的脸,唯独嘴角自然地搭下来,看起来冷漠倔强,又带着点让人不舒适的阴郁。 左冷禅就经常这样评价陶萧昀:“一脸苦相,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陶萧昀凑近镜子,弯起嘴角,下面部的肌肉僵硬地向上牵引,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看上去有点尴尬,但是,不难看。 陶萧昀挂着这个微笑,走出体育场,沿着小城一条条熟悉的斑驳马路走回家,她内心已经没有了失去机会的遗憾,而是充满力量和希望。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当时十四岁的陶萧昀想。 后来,准确说,是十五年后的现在,凌晨五点,天还没有亮,陶萧昀从她位于北京东三环的卧室醒来,只觉得一身疲惫,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只胳膊伸过来,隔着薄被轻轻搭在她腰上,修长的手垂在她小腹前。 “醒这么早?” 陶萧昀灵巧地翻了个身,毛茸茸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胸口,细细地蹭了蹭。 “老公,我做了个噩梦。” “又梦到什么了?” 陶萧昀哑着嗓子,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般呜咽:“就你呀,梦到你这次出差又要一周才回家,我想你了可怎么办?” 禹黛溪笑了下,把胳膊缩了回去,下巴抵在陶萧昀脑袋上,翻了个白眼。 第一章 娇妻的自我修养 禹黛溪把胳膊抽回去的时候,陶萧昀几乎能想象到他翻白眼时傲慢的表情,可她却故意往他怀里扎的更深,紧紧搂住他的腰。 “我喘不过气了。”禹黛溪手落在陶萧昀肩膀,有往外推她的意思了。 陶萧昀死死抱着他:“啊我不管,我不想让你出差,烦死了。” “几点了?”语气淡淡的。 “不知道。” “我得起了,还得赶飞机。”这回,他真的推了推陶萧昀。 陶萧昀伸出一条腿扣住他,干脆挂在他身上:“要不你把我也带走吧老公!” 禹黛溪用了点力气,先把陶萧昀细长的腿从自己身上掰下去,又反手把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扣开,而后迅速起身下床。 陶萧昀看着那个一米九的身影逃似得闪进了主卧的卫生间,甚至裤衩都没穿好,漏了一小截屁股在外面,无所谓地笑笑。陶萧昀知道,他看似不耐烦,但实际上是享受大早晨这样被老婆撒娇纠缠的。 禹黛溪喜欢娇妻,这是一开始陶萧昀就知道的。 所以尽管她此刻因为没睡好头痛欲裂,尽管她不喜欢早晨禹黛溪怀里的味道,甚至盼着他赶紧出差越久越好,还是得把这套耍赖娇妻的戏码演足。 但这只是第一幕。 陶萧昀在禹黛溪洗漱时迅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