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陆怀璟第一次如此唤祝舒珣,但却是祝舒珣第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语调缱绻,嗓音温柔,带着诉不尽的思念。 与白日他在进宫前和她道别的语气全然不同,祝舒珣分辨得出。 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云昭,但此刻,她是用祝舒珣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虚伪的面具,所以陆怀璟才会这般模样。 祝舒珣的心狠狠刺痛了瞬。 那时的她决定离开皇宫,决定离开陆怀璟,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自己迟来的感情。 从前认错了人,所以心意是错的。 可谁又能保证如今的感情,就不是错的了呢? 祝舒珣无声地捏紧了手,将涌上喉间的涩意悉数咽下,眸底的漠然没有消减半分。 祝明慎心头一闷:“阿姐,你为何要来!” “阿慎,纸是包不住火的。”祝舒珣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棱棱的霜,“从决定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说完,她侧眸看向陆怀璟,语气又冷了几分:“陆怀璟,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怀璟收起剑后就抬步向祝舒珣走了过去。 闻言,他脚步顿滞,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住。 与这半月来听到的冷漠语气都不相同。 祝舒珣方才那句话里的寒意是真的化作了利刃,狠狠扎进了陆怀璟的心口。 他眸底划过一抹痛色:“舒珣,我只是……只是找不到你。” 话落,只见祝舒珣勾起了抹讥讽的笑。 “所以你带兵逼宫,用剑刺向一国之君的心脏,逼我不得不出现阻止这一切,是吗?” 陆怀璟呼吸一滞。 刚才刺进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好像被人握着刀柄转动,把里面剜得血肉模糊。 而握着这把刀的人,就是祝舒珣。 可……怎么会是她呢? 眼前扯着嘴角嘲讽笑出来的人,不应该是祝舒珣;毫无顾忌地说着如同刀刃般刺人的残忍话语的人,也不应该是祝舒珣;那样用冰冷而又残酷眼神让人窒息的人,更不应该是祝舒珣! 陆怀璟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体内忽地有种空虚的烧灼感。 “是你先骗我的……你明明没有死。” “不,我死了。” 他猛地抬眸看向她,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哀痛。 但祝舒珣看着,脸上神情没有半分松动,像是毫不在乎:“那道和离圣旨是我让阿慎收回的,为的就是想告诉你,祝舒珣已经死了。” 陆怀璟瞳孔狠狠战栗,紧凝暗色。 而祝舒珣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抛弃了生我养我的皇宫,抛弃了我的弟弟,抛弃了心爱的人和挚友,抛弃尊贵的身份地位,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这都是因为你,陆怀璟。” 第三十四章 话落那瞬,陆怀璟的心疼得就像被生生撕裂。 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而这痛又从肉里深深剖开他,迟来的绝望一寸一寸蔓延,逼得他脸上血色都逐渐减退,最后只剩下一片白。 陆怀璟下意识大口喘着气,胸口里的疼也只缓解了一点。 片刻,他才嗓音沙哑着开口:“可你来了,你还是在乎的……” 望着陆怀璟的这幅模样,祝舒珣死死掐着手心,但眼睫还是狠颤了瞬。 好在,昏暗烛光下,他看不清。 她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我没想来的,我早就不在乎北昭的皇位是谁坐了,不是阿慎,他至少还能轻松些。” “而我之所以来,只是想着该和你彻底说个清楚,不然你定还要缠着我不放。” 陆怀璟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执拗地紧紧盯着祝舒珣,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点可以慰藉自己的依靠。 然而……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往日隐晦的爱意,更没有柔情,只有冰冷。 和殿外那呼啸风雪一样的冰冷。 “不是的,舒珣,你听我说……”陆怀璟强撑着想说话。 却被祝舒珣打断:“如果你逼我出现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爱我的话,那么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因为这些话一年前我已经听过了。若没有听到这些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 陆怀璟狠狠怔住:“为何?” 祝舒珣直直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你我相识的十几年间,你始终都很笃定你爱的人是染眠,可就在知道幼时那一面是认错了人,你就又笃定地爱着我,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数年的相处,你都没能爱上我,仅凭幼时的一面……陆怀璟,你的爱对于我来说,比殿外青砖上融化的雪水还不值钱。” 陆怀璟的眼眶红了。 自幼时起,陆怀璟哭过的次数极少。 一次是在母亲病重逝世,一次是在得知父亲为保护先帝而意外丧命。 最后一次,是在祝舒珣下葬的那天。 而此时此刻,一滴清澈的眼泪从陆怀璟的眼角缓缓滑落。 砸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见状,祝舒珣心头一震。 而陆怀璟很快别开头抬手抹去泪痕,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的声音仍微哑着:“所以,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祝舒珣回过神,没有犹豫:“是。” 陆怀璟重新看向她,只见她神情认真。 她没骗他。 他心底倏地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今日让她离开,那么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想到这儿,陆怀璟眸色陡然冷沉。 “我不同意。” 祝舒珣眉心微蹙:“什么?” 陆怀璟喉咙动了动,沉声:“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舒珣,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 他肃冷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句情话,反而像是威胁。 祝舒珣没想到陆怀璟会这样说。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的确会是他说出的话。 毕竟,只有他想不想要,他从不在意别人想不想给。 深吸了口气后,祝舒珣倏地抬步走向了陆怀璟。 陆怀璟茫然地看着她,原本已经几乎停止的心跳突然剧烈地跳起来。 但,也只是须臾。 祝舒珣在他面前站定,而后很自然地拿过了他手里的剑,语气也忽然变得温柔:“我觉得阿慎方才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 陆怀璟下意识问:“什么?” 她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冰冷的利刃也刺进了他的心口。 “那时应该杀了你的。” 第三十五章 时间的流失突然变得很奇怪。 陆怀璟怔楞地看着面前的祝舒珣,却看见了六岁那年在梅园遇见的那张稚嫩面孔。 她扬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避开自己,声音清脆:“我啊……我是将军府的长女,我叫江染眠。” 如果当时她说的是:“我啊……我是北昭的公主,我叫祝舒珣。” 就好了。 心口被刺穿的剧痛蔓延过陆怀璟的四肢百骸,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陆怀璟还是咬着牙,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祝舒珣。 他薄唇微启,问她—— “你……还疼吗?” 陆怀璟暗哑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悄然落下。 祝舒珣呼吸一滞,心底猛地震颤。 她的思绪在刹那间被扯回了四年前。 那时,她因替陆怀璟喝下毒酒,常常夜里余毒发作,浑身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呼出声。 而陆怀璟从未陪过她一次。 纵然翌日见她脸色苍白,他也没有关心过问一句,更不曾问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