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会留在这里,直到他归来。 天色渐暗时,一道身影走进王府。 他一路穿过庭院,走过廊檐,最后踏进正堂,在陆漫歌身前跪地俯首。 “属下裴深,参见长公主。” 陆漫歌眼睫微颤:“起来吧。” “是!”裴深应声站起身,头却仍深深垂着。 那日裴璟修将陆漫歌交给他,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公主平安抵达北川才行。 然而刚离开京城,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吴江攻破了城池的消息。 陆漫歌无法坐以待毙,让整个北修来承担她任性的代价。 她便以性命相逼,逼得裴深不得不掉转马头,赶回京城。 没能完成主子的命令,他愧疚不已,想着日后再负荆请罪,却怎么都没料到……这一面,竟是如此难见! 看着裴深悔恨愧疚的神情,陆漫歌缓缓站起身,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这动作是从前裴璟修经常对他做的。 裴深狠狠一怔,猛地便抬起头:“长公主……” “我见过璟修许多次如此安慰鼓励你。”陆漫歌淡淡一笑,“如今他不在,便由我代替吧。” 她眉眼柔意不减:“裴深,我知晓你心底难过,但眼下不是悲戚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带人寻找璟修。” “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所以我觉得你定能找到他,对吗?” 裴深只觉心上被重重一锤。 他茫然的眸光在沉默间逐渐坚定,就连脊背也挺直了:“是的长公主,我可以。” 陆漫歌唇角微弯:“我会如璟修那般信任你,裴深。” 也只有裴深,是怀着和她一样的心情了。 裴深领命离开,陆漫歌清明的双眸再次暗淡下来。 这间王府……太空荡了。 除了满室的寂冷,便再无其他。 陆漫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的门口。 她的思绪霎那间被扯回到一年前。 那个雪夜,正是在这里,她没能裴璟修的回答,心灰意冷地离开。 而在前往北川的路上,裴深将一切讲与她听。 这才知道,他与她竟又错过一次。 强压下心绪,陆漫歌伸手推开了门。 目光落到书桌上的那张信纸上时,她的心陡然猛烈跳动了瞬。 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她。 陆漫歌抬步走近,拿起信纸定睛看去,只见那信头赫然写道—— 漫歌启! 第六十五章 信是裴璟修在一个月前写的。 也就是他在梅园偶然撞见陆漫歌的那几天。 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看到最后那句“漫歌本性活泼,她欲演旁人,吾只当作陪”时,陆漫歌早已是泣不成声、满面泪痕。 她瘫坐在地,眼泪如决堤洪水般肆意横流。 甚至比那日亲眼看见裴璟修坠落悬崖,哭的更撕心裂肺。 是她错了。 她完完全全的错了! 裴璟修假意逼宫那天,陆漫歌曾说,他的爱比宫中青砖上的脏水还不值钱。 她说,他的爱随意转换,分明不可相信。 然而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在以为陆漫歌薨逝的这一年,裴璟修所经历的日日夜夜,都充斥着悔恨与痛苦。 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曾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想起她藏在眼底,隐晦不敢表露的爱。 想起她下意识的关怀、她受伤的眼神、她失望的神情…… 那些曾经被裴璟修忽视遗忘的,都在陆漫歌的离开之后,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年少时动心的、青年时相伴的、成婚后不愿面对的爱意,全部都源于一个人——陆漫歌。 所以他在信中写道:“过往之错不可弥补,惟愿从此予她温柔。” 又写道:“吾幼时至今唯有一愿,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兜兜转转,终是她。”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纸映进屋内。 只见陆漫歌抱着信,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脸颊上还留着淡淡的泪痕。 这世间最可悲的事情,并非不曾相爱。 而是在绝望之后,爱意的真相才水落石出。 陆漫歌双眼失神地望着虚空,心仿佛被一点点撕碎,鲜血淋漓。 可她知道,裴璟修那时的痛不会比此时的她更少。 为何偏偏要在两个人彼此折磨之后,才发现心底的爱意? 陆漫歌想不明白。 但她却明白另一件事——此生,陆漫歌只会爱裴璟修一人。 “璟修……” 陆漫歌凄凉悲怆的声音在空寂中萦绕不去。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能听到裴璟修的声音。 哪怕只是他用淡淡的口吻对她说:“公主,雪下大了,您还是早些回屋歇息较好。” 谁又能料到,那曾经不愿听的,竟会有一日再也听不到。 夜深如水。 陆漫歌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怔坐了多久。 缓缓站起身时,她双腿又酸又麻,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霎时倒向一边。 她下意识扶住桌子站稳,掌心却被什么硌到。 垂眸望去,只见一只华丽的金钗—— 正是那只被她亲手摔断的、先皇后留给她的遗物! 陆漫歌呼吸一滞,顿时僵在原地。 裴璟修……竟帮她修好了这支金钗。 不是寻了哪位工匠,而是亲自修好的吗? 她抬起金钗,借着月光看见了上面细微的裂痕。 果然,无论何物,一旦摔坏,不管再怎么和好如初,都不是最开始的模样了。 那爱呢? 他与她都已不再是当初的他们,这份爱,可以毫无隔阂地让对方感觉到吗? 陆漫歌收紧手指,将那金钗紧紧握在了掌心之中。 …… 天明时分,一道纤细人影踏进议事殿。 陆明慎微微惊诧:“阿姐,你怎会这时过来?” 只见陆漫歌眉眼淡然,神情却坚定不已。 “我要接替裴璟修摄政王之位。” 第六十六章 转眼,半年而过。 五更天,北修,议事殿。 工部尚书轰然跪地,语气怆然:“皇上,历朝历代皆无女子摄政,就算长公主身为您的长姐,也断不能准允她摄政啊皇上!”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又有几人跪地附和。 而站在旁边的陆漫歌自始至终神情淡漠,仿佛他们说的人不是她一般。 其实从她接替裴璟修的摄政王一位起,如此言论便未停过。 有说她野心勃勃,意图杀弟夺位的。 还有说裴璟修就是被她杀死,因她觊觎摄政王之位。 不过对于这些流言,陆漫歌从未放在心里。 只要陆明慎一日未成冠,便一日还需要摄政王的辅佐。 裴璟修至今生死未卜,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置,而陆漫歌不相信他们,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替裴璟修守住摄政王一位。 殿内议论纷纷,陆明慎听得只觉头疼。 他骤然拂袖起身:“都给朕住嘴!” 一瞬间,议事殿鸦雀无声。 陆明慎盯着他们,怒目圆睁:“长公主接替摄政王一事,朕早已决策并下了圣旨,如今半年已过,长公主也未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朕看你们这群人倒是真想闹出些事!” 跪着的那些朝臣当即俯身叩首:“皇上明察!臣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