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后,段瑾言兀自先躺在了最里面。 八月份的天气炎热黏腻得很。 有蚊子在耳边不断嗡鸣。 段瑾言拧眉,正要去拿蒲扇时,旁边扇过来阵阵清风。 是陈惜念拿着蒲扇在替她扇风。 “你睡吧。”他说。 这是三年前的陈惜念从不会做出的举动。 三年前再热再多蚊子,陈惜念也能安然入睡,还曾经嫌弃过她细皮嫩肉,娇生惯养。 ——“身为军人,这点忍耐力是你该基本做到的!” 当初他说过的话段瑾言如今还能记起来。 她愣了下,不禁问:“你不觉得是我多事矫情吗?” 扇风的动作一顿。 月光下,陈惜念的眸色微怔,显然也记起了当初他说过的话。 片刻,他重新替她扇风。 只说:“不矫情,是我以前太忽略了你。” 这样坦诚,倒是有些不像他了。 段瑾言睁着眼睛定定望着天花板。 虽然在医院守了三天,刚刚又打扫屋子做了不少体力活,可两人此刻谁也没有睡意。 段瑾言没有睡着,始终未停的蒲扇也说明陈惜念同样没有睡着。 过了许久。 陈惜念先开了口:“我看见你写的那份遗书了。” 遗书? 段瑾言先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记起似的。 她猛地反应过来,半晌没了声。 那封遗书是她在入空军后写的,当时其实并没有想过会真的被他看见。 不过…… 那里面的字字句句倒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没有说话。 陈惜念便继续开口说:“我有些问题看不懂,你现在可以给我答案吗?” “你在信里说,我该走上我注定的轨迹,什么才叫我命中注定的轨迹?” “还有,你说我会抛妻弃子去喜欢别人又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 段瑾言忍不住纠正:“我没说你会抛妻弃子,我只是说你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去跟别人组建家庭。” “我不会。”陈惜念皱起眉头反驳。 “那是因为我跟你没有孩子,所以你……” “我说了,我不会。” 陈惜念语气透着些许怒气,他扇风的手停了下来,沉沉望着她,“我没想过要跟你分开,我也没想过要跟别人在一起。” 段瑾言愣住,心底却是有些发酸。 “可我们确实不合适的,你命中注定要过一辈子的人不是我,你应该要跟梁……” “够了。” 陈惜念实在是听不下去,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我也不想我们刚和好就又吵架,这个问题以后我们再慢慢谈,你睡吧。” 他终结了话题,继续给她扇风,却没有要继续多谈的意向了。 段瑾言所有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便背对他闭上了眼睛睡去了。 但是到即将睡着前,她才迷迷糊糊恍然意识到—— 不对!她什么时候就和陈惜念和好了? 然而此刻的困意袭来,段瑾言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多想,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段瑾言是被阳光刺眼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正好对上身侧眸色沉沉盯着她看的陈惜念。 段瑾言陡然往后瑟缩了下。 过了一会儿,却恍然意识到什么,眉头拧起来—— “陈惜念,你昨晚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第27章 对于段瑾言的这个问题。 陈惜念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他盯着乌黑的眼圈起身,只说:“你醒了,我去给做早饭,你想吃什么?” 段瑾言眸色一紧,总觉得陈惜念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叫住了他,带了些许强势:“你先睡一会儿。” “不用。”陈惜念拒绝了她,要走去厨房。 可他的脚步分明都是虚浮着的。 段瑾言这时忽地记起来,在医院守着沈父的那三天,陈惜念时不时让她眯过眼,可她却从未见过陈惜念合过眼。 如果陈惜念昨晚也没有合眼的话…… 他便是四天四夜没有睡过觉了。 再好的身体素质,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段瑾言跟上去,再次喊住他:“陈惜念,你需要睡觉。” 可陈惜念顶着乌黑发青的眼圈,眸色却异常清亮,他笑了笑:“我不困,你放心,先给你做早饭,等会我们还要去趟军区政委办,要重新恢复你的身份还需要走一些流程。” “这个我自己可以去办。” 段瑾言拧起了眉头,后知后觉出陈惜念的状态似乎确实不太对。 陈惜念看了她一眼摇头:“不,我要看着你。” “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走。” 段瑾言说着,一把拉住了他,下一瞬,她脸色骤然一变。 大夏天,他的手竟然冰凉。 段瑾言抬头看去,只见陈惜念的额头上冒着细汗,她抬手触碰他的额头,他额头的温度也凉得很。 “你病了。”段瑾言神色一变,拉他要去医院,“走,去医院看看。” “没事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一听要去医院,陈惜念一改刚刚的态度,倒是愿意好好睡一觉了。 段瑾言眼底闪过些许疑惑,“你是不是不止一次这样了?” 陈惜念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沉默走向了床边。 他躺在了床上,却迟迟没有要闭上眼睛的意思。 段瑾言坐在床边,眉头拧起来:“陈惜念,你到底怎么回事?” 室内安静下来的。 陈惜念静静望着她许久,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嗓音沙哑,缓声开了口:“我怕我睡着再醒来,你就不见了,我怕你回来只是我一场梦。” 段瑾言浑身一怔。 这才意识到,陈惜念不是从医院守夜开始不睡觉的,而是从沪南她承认身份跟他走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 她忽地记起来,飞机上他递给她的那颗镇静药。 心口收紧疼得慌。 段瑾言最终还是压下了所有的疑虑,搬了条凳子坐在他床前,伸手过去:“我不走,你安心睡,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醒来,你醒来,还会见到我。” 看着那只手。 陈惜念伸手牵住,心一点点安定下来,他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思绪一点点陷入无尽的浑浊中,他走在没有尽头的路上,看不见任何人。 走了很久过后,他仿佛间回到沪南心理卫生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他开了药。 “徐上校,你情况太频繁了,记得按时吃药,不然可能严重些会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陈惜念沉默着,所有的场景褪去,他重新回到了那片浑浊中。 再次睁开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纯白色的墙。 不是入睡前的家,他穿着病服,挂着点滴,周遭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身边,并没有段瑾言。 第28章 巨大的恐慌袭来。 陈惜念的眼底赤红,透着不敢置信的惊惧,难道自己见到的段瑾言,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场梦,是他的幻觉吗? 这个念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陈惜念拔掉了手上的针管,忍着头晕眼花,迈开步伐朝着前方走去。 “徐上校!你这是做什么?”来查房的护士当即被吓得不清。 可陈惜念不管不顾,直接冲向外面。 “青禾?段瑾言?” 他踉跄走出了病房。 直到他看见前方迎面提着开水壶走过来的身影,脚步一滞。 段瑾言看见了他手上还在滴着血,当即神色大震。 “陈惜念,你在做什么?” 下一刻。 陈惜念便大步走了过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力道之大,险些勒得段瑾言喘不上气来。 她大口呼吸着,拍着陈惜念的后背:“松手。” 痛意袭来。 陈惜念好似才缓过神来,他猛地松开了她,“你还在……” “我当然在,”段瑾言狐疑看他,目光落在他还在滴血的手,重新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醒来没看见你……” 陈惜念轻声解释。 向来冷硬的人,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透着无助。 段瑾言心口一软,叹了口气:“你睡了整整两天,我在家里怎么都叫不醒你,吓到我了,连忙请人过来把你送到了医院,你迟迟不醒,我又放心不下我爸,刚刚就去看了我爸,看完就急忙赶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陈惜念的心也落了定,理智一点点回笼,他也察觉出了自己行为的不妥,神色一点点恢复平静。 两人回到了病房,让护士重新处理他手背的针眼。 处理完后,医生过来给他检查了身体情况,确认并没有大碍后,准许了出院。 从始至终,陈惜念也并没有要跟她解释他情况的意思。 段瑾言也没有多问,静静陪着。 直到两人买了菜回到家中。 见陈惜念依旧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段瑾言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重新开口:“这两天政委已经帮我把恢复身份的手续办好了。” “好。”陈惜念点点头,随即提着菜走入了厨房,“之前说要给你做饭也没做,你想吃什么?” 段瑾言看了一眼厨房,眸色微顿,只道:“你看着做就成。” 陈惜念便开始利索切菜做饭。 三菜一汤,两人吃足够了。 吃到一半。 段瑾言却还是再度开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