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迟抬眼一看前面,几步之外的唐西一边紧紧锁住蒋颐雯手臂一边吱哇乱叫,一米九的个子好像硬生生矮了一半,喜剧效果浓厚。 她展开手掩到脸侧,活动了下受苦的唇角,说:“还好。” 她不觉得这是黑漆漆的鬼屋,倒像灯火通明的KTV,热闹得思绪松弛。 有那么几个瞬间,陈彦迟完全忘记了自己怕黑的事实。 她没对温舒白撒谎,她的确怕,只是表现方式和唐西不同。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情况没唐西那么严重,因为唐西是“宣泄”,而她是“压抑”,旁观者看起来都会觉得唐西的害怕更触目惊心、印象深刻。 但她的害怕也并不只有微小如灰尘或雨滴那么“一点”。除了睡觉之外她几乎很少待在黑暗的地方,对时下流行的密室逃脱敬而远之,进电影院久了也会如坐针毡,更遑论鬼屋这种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体验鬼屋,却出乎意料地,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心里高高竖起的墙壁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又似乎是在无知无觉间碎成齑粉、变透明、最后消失。 黑暗包裹着她,她却感受不到记忆中那股让人呼吸困难牙齿打战的冷意。 “快出去了,”温舒白说,“这个迷宫不大,我们已经转了十几分钟,估计再拐几个弯就到了。” 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脑子里有地图,完全不担心被打脸。 陈彦迟当然相信温舒白,但她也觉得挺神奇,宣传单上说这里一共十八个终点,一比六的胜率,就算他们在场四个人分头行动也不见得能有一个人走对,温舒白怎么那么自信? 陈彦迟正打算问,前头唐西耳尖听见这句猝不及防回头爆发痛哭流涕的一句:“太好了!再不出去我就要升天了!” 温舒白嫌弃地垂了垂眼皮,而后趁唐西不注意给蒋颐雯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蒋颐雯就拿起一旁的羽毛道具搔了下唐西的脖子。 果不其然—— “啊啊啊、谁!有人吹我脖子!”唐西快跪下了,“各位哥哥姐姐还不能别这么敬业了,我还是个孩子啊!” 蒋颐雯早把作案工作扔了回去,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我在。” 温舒白神游天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再次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彦迟:“……” 她在心里默默说声对不起然后点了三根蜡。 过了会儿,可能因为唐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拉着蒋颐雯加快步速往前冲,渐渐和陈彦迟还有温舒白拉远了一点距离。 陈彦迟悄悄问温舒白:“我也怕,你们怎么不吓我?” 温舒白看她,眼中恰好映出侧面一盏血红色南瓜灯,瞳孔深处染上几分说不出的妖冶和古怪。 陈彦迟觉得这副神情可能叫做无语凝噎,毕竟这么上赶着找吓的受虐狂也不多见。 不料她还没想好为自己辩护的第一个字该说什么,温舒白反问道:“为什么要吓你?” 陈彦迟一愣,眨眼间解析出多重意思。 一,吓她没成就感,她不怕鬼只怕黑,再大惊失色也不会比唐西壮男依人的样子搞笑。 二,他们不够熟,不好下手。 三,舍不得。 虽然不太礼貌但陈彦迟对第一种深感赞同,对第二种除了感叹情理之中外还有些惴惴不安,至于第三种…… 陈彦迟从鼻间吸口气,本想借助外界凉气给体内、特别是大脑降温,结果气体一划过喉咙像点了把火,不降反升,从脑门到胃里都灼烫难当。 这三种哪种是对的,或是都有?陈彦迟头晕,不明白。 偏偏作为把她搅得这么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温舒白还不知收敛,继续说:“吓唐西一半是因为想分散你的注意力。” 让唐西多叫几声就能把背景音乐盖下去了。 而且这场面这么滑稽,说不定陈彦迟笑一笑、开心点就不会太害怕。 温舒白又稍停一下,语气泛出一丝责怪:“唐西嗓门大,是不是听着不舒服?” “没有,还好。”陈彦迟想唐西嗓门是挺大,但短短十几分钟都叫哑了,怪可怜的,比起让她不舒服不如说让她更心虚了,多次见“死”不救助“纣”为虐。 而且她也不是温室里的花,不至于被几声电闪雷鸣就吓破胆。 温舒白好像有点……过度担心她? 他认不清她的脸,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因为样貌先入为主地认为她需要保护、朝三暮四、经常逃课或夜不归宿在酒吧钓男人。但他还是担心她。 她在温舒白眼中平淡无奇,无法靠外表激起温舒白身为男性的保护欲,温舒白却依然将她纳入需要照顾和爱惜的范围。 他的关心、担忧、温言细语都不仅仅浮于表面,不是肤浅地为了看她露出各色情状而自我满足。 陈彦迟忽然可耻地想收回刚说出口的话,她想知道如果她说害怕温舒白接下来会说什么、怎么做。 但说出去的话泼ʝƨɢ出去的水,木已成舟,况且撒谎也显得她反复无常,有损温舒白对待她的一片真诚,不可取。 “没事,我真没有不舒服,也没被吓到,比想象中好多了。”陈彦迟又强调一遍,唇边勾出一丝笑,“而且我觉得挺好玩的。” “不觉得幼稚?”温舒白问。 陈彦迟没忍住笑出一声,而后立刻捂住嘴,怕前头两人发现他们在背后说“坏话”,但肩头仍然颤了几秒才停,用气音说:“也不算幼稚,说明你们感情好。” 温舒白开玩笑:“我不做他们的小三。” 陈彦迟一愣眼,随后又捂嘴笑起来,说话声音都受了影响在细微抖动:“好,我说错了,他们感情好,你头顶不亮。” 绝对不像一百瓦的电灯泡。 温舒白说:“要亮也是我们头顶一起亮。” 陈彦迟觉得这种说法有问题,脱口道:“两个人一起怎么能叫电灯泡,那叫……” 叫什么? 当一行四人里有一对情侣,另外两个人叫什么? 同病相怜单身狗? 共赏爱情有缘人? 陈彦迟想了个折中的描述,磕磕绊绊说出来:“两个人叫同伴。” 温舒白没对这个词发表看法,神情细微地变了变,只说:“对,我们也是两个人。” “对。”陈彦迟恨自己一时嘴快,囫囵应声。 恰好脚下灰色地板泄露几丝浅金色,拐个弯就看见一扇绿帘,拉开后光线和热度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