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反倒不在乎沈月夕是何人,他只想知道这里面的人是不是她。 然而,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他在手触碰到棺材那瞬间,头一遭有了退缩的念头。 陆时舟满是挣扎的眸子颤了颤,迟迟不肯推开棺盖。 “陆将军,吉时就要过了。”沈延风讽刺道。 半晌,陆时舟才用力推开了的棺盖。 一刹那,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如山一般压在了他的胸口。 棺内的沈月夕身穿火红嫁衣,双手交叠覆于腹上,云鬓间的金凤钗闪着点点光芒,妆容精致却遮不住那如雪的苍白。 陆时舟眼眸一怔,恍觉所有力气都被面前死气沉沉的人抽走。 往昔沈月夕的一颦一笑都如云烟消散,只剩下了戚戚飞雪。 沈延风见陆时舟如遭雷击的模样,哀怒交加:“你不负天下,唯独负了她。” 短短一句话如烧红的刀子捅进了陆时舟的胸口,痛得他险些跌倒。 “我笑你能纵横沙场,却不能明辨是非。” 沈月夕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回荡,像是讥讽,更像是无奈的控诉。 陆母在丫鬟的搀扶下上前一看,吓得后退数步,念了几声佛语后瞪着沈延风:“还不快把人带走!” 沈延风却气笑了:“陆老夫人巴巴的向丞相府求亲,人来了怎么反倒不要了?” 闻言,陆母面色一僵,退亲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若真如沈延风所说,沈月夕是丞相之女,那两家原本的交情可就…… 正当陆母苦想对策时,陆时舟竟然把沈月夕抱了出来,转身朝府内走去。 她脸一黑:“时舟!” 陆时舟望着檐上“将军府”的牌匾,哑声道:“吉时到了,拜堂。” 第十二章 负心人 没有宾客,没有喜乐。 小厮丫鬟也因着这毛骨悚然的娶亲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着陆时舟抱着人慢慢走向喜堂。 闻讯赶来的兰儿看见他怀中的沈月夕时,眼眶倏然一红。 “夫人……”她“咚”的一声跪地,泣不成声。 陆母憋着一肚子火,直接回了房。 她一走,不少下人也跟着退下,不一会儿整个喜堂除了陆时舟和沈月夕,便只剩跪在外头的兰儿。 兰儿抬起噙满泪水的双眼,只见陆时舟将人紧紧抱在怀内拜了天地和空无一人的高堂。 夫妻对拜时,他便俯身轻轻贴了下沈月夕的额。 看到这一幕,兰儿心中五味杂陈。 若沈月夕还活着,看到陆时舟这般带她,她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 沈延风走了过来,将兰儿扶起。 兰儿擦了擦眼泪:“多谢公子。” 沈延风望着陆时舟抱着沈月夕离开的背影,心中泛涩。 他真不想沈月夕到死都要被困在这薄情寡义的将军府,还有那负心人身边。 沈延风收回眼神,将一包银子塞到兰儿手里:“你虽不是月夕的陪嫁丫鬟,但这年一直对她尽心尽力,这些钱拿去赎身,以后寻个好人家过日子。” 闻言,兰儿立刻摇摇头,将银子还了回去:“奴婢不赎身,既然夫人回来了,奴婢就要陪着她。” 细雪飘落,未扫的雪道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陆时舟望着前方的落玉斋,慢慢停了下来。 他收紧手臂,不只是怕冷着了她,还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她。 落玉斋一片死寂,往年这时开的正好的红梅却只有光秃秃的枯枝。 陆时舟进了屋,抱着沈月夕坐在床上,环顾着房间。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着这原本狭窄的地方大了许多。 那榻上再无人撑额小憩,那椅上再无人秉烛刺绣,那镜前再无人绾发梳妆…… 心口的沉闷压得陆时舟喘不过气,他低下头,微颤的手僵硬地抚着沈月夕冰冷的脸:“以后我只要你一个人,你醒醒好不好?” 堂堂一品大将军,此刻卑微的像是一个乞丐,祈求着一份施舍。 然而那双紧闭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惨白的脸沉默地宣告着他的哀求不会有任何结果。 夜阑。 府内无人敢靠近落玉斋,也只有兰儿端了盆热水过去。 可见床上那石雕般一动不动的人,才收住不久的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将军,让奴婢替夫人擦一擦身子吧。” 听见兰儿的声音,陆时舟黯淡的眸子亮了瞬。 他转头望去,血丝遍布双眼:“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她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闻言,兰儿愣了愣,缓缓低下头。 “快说!” 陆时舟声如洪钟地斥责一声,吓得她两手一颤,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脸盆。 兰儿跪了下来,哽声解释:“在您回来前,大夫说夫人肺体受损,兼及心肝,不过三月时日了,夫人想和您说的,可您却……” 她忽然住了口,身为奴婢的她有些事不能说,但她却还是忍不住去替沈月夕委屈。 本就命不多时,夫君变心,又痛失一子,世间又有多少女子承受过这般痛苦。 陆时舟脸色渐白,似是在回想什么。 半晌,他才哑着嗓音问:“她……恨我对吗?” 第十三章 骑虎难下 兰儿不敢回答,心中却为沈月夕倍感不忿。 听得一声惨淡的笑声后,她只听陆时舟语气无力吩咐:“下去吧。” 兰儿犹豫了瞬后起身将脸盆放好才转身出去。 陆时舟放下那僵冷的手,拧干了帕子轻轻擦拭着沈月夕的脸。 他红着眼紧抿着唇,喉结时不时滚动,好像吞咽着什么极其苦涩的情绪。 许是因为征战四方,早已习惯流血不流泪,陆时舟无论怎么去懊悔怜惜,除了喉间沙哑地呓语,竟无法掉一滴泪。 是他错了,他负了沈月夕…… 夜风瑟瑟,烛火摇曳。 屋外的兰儿听着里面一声声沉瓮的呜咽,靠在柱旁默默淌泪。 次日一早。 一夜未眠的陆母倚坐在榻上,满脸倦色地撑额小憩。 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沈月夕会是慕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儿。 如今骑虎难下,人来了亲也成了,总不能再把人给送回去。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面露急色:“老夫人,将军病了。” 闻言,陆母一怔,也顾不得什么忌讳,起身便往落玉斋赶。 不想进了房,便见陆时舟搂着沈月夕躺在床上,无法诊脉的大夫无奈地站在一边。 她侧过脸,不愿去看那死灰般的脸:“去把人拉开。” 听了这话,几个丫鬟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陆母又呵斥了一声后,她们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然而陆时舟的双臂像是已经镶嵌在了沈月夕身上,怎么也拉不开。 几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开他一只手。 大夫上前准备把脉,可看见沈月夕时,不由吓了一跳。 这女子面色青白,显然是已经断气多时了。 身后陆母不满的轻咳让大夫回过神,他收回目光,专心地把脉。 陆母皱眉看了眼沈月夕,手里飞快着纂动着佛珠:“晦气。” 好在陆时舟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便会好。 待大夫走后,陆母沉着脸望着被陆时舟死死抱紧的沈月夕好半天,才吩咐道:“把将军挪去别院。” 沈府。 枯枝因风微微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