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牧筠。 她一身衣裙已被灵泉打湿,本就白皙的脸愈发不见血色,一如苏灵摇诀别前那张苍白黯淡的脸…… 凌萧云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他抱起水中人,用自身隔绝炽热的业火,飞身朝殿外而去…… …… 牧筠做了个梦。 梦里,她是仙界唯一的帝后,与帝君凌萧云相识于千年之前。 那时凌萧云是被流放的废储,在大荒之地徒有一身抱负却无从施展。 众人皆不明白,为何帝君突然要废除凌萧云这个帝储,有传闻说他在那场仙魔大战中不慎遗失了仙界极为重要之物。 至于那物是什么,无人知晓。 后来,她嫁给了凌萧云,为助凌萧云施展雄心大志,她劝父亲起兵,助凌萧云夺回储君之位。 “若我成帝君,你将是唯一的帝后,此生此世,此誓不变!” 再后来,一切如凌萧云承诺的一样,他坐上帝君之位,而她成为帝后,为他身下了舜儿…… 千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是从什么时候起,凌萧云开始渐渐冷落她的? 或许是因下界献上舞姬,凌萧云昼夜不分迷恋舞姬起。 又或许是因自己身下舜儿之后就再无所处,仙官们众说纷纭,劝谏凌萧云娶帝姬繁衍子嗣起…… 她心中不安,写信让仙鹤送信给父亲苏靖。 父亲曾入仙宫见了她一面,父女二人站在仙宫的尽头,远远的能看到下界苏氏一脉世代繁衍生息之地。 “你看那苏林的仙木,成百上千的种子,只能长出一棵两棵,其余不是没有雨露的菏泽就是没有仙气的滋养,只能枯竭融为泥土。而成百上千的仙木中,能长成栋梁的更是寥寥无几…… 世间的情亦是如此,传闻月老的红线林中每日都有万千红线断裂消散,情之短暂虚无,难经岁月磋磨,若能终成眷属、白头偕老,便是仙也羡慕……” 摇儿,你情窍与常人不同,付出甚多,不求回报,越是如此越容易伤及自身根本,若情劫不渡,则仙魂散尽,一切终成一场空。 为父在你成仙后遍寻高人,终于为你求得了一株仙草,这仙草与你魂魄相近,可供你托生,你若仙魂散尽,这仙草便可寄你最后一丝魂魄,让你免于一死…… 为父已将仙草种在了苏林边的泉眼旁,但愿这仙草,此生都不用为你托生。” 梦醒,牧筠只觉得眼尾一片冰凉。 伸手一摸,竟然是泪。 仙草托生,魂散不死……原只是以防万一,怎料父亲竟一语成谶。 她的魂魄寄于仙草上,已不记得自己是苏灵摇,是曾经的帝后。 直到今日,直到那业火焚烧、灵泉浸润……前尘往事才一一浮现心头,却是那般沉重。 第二十三章必叫他千倍万倍偿还 从软塌上起身,她才知这里竟是忘忧宫。 忘忧忘忧,若真能忘忧,她怎会在魂魄散去之后还能将往事记起? 有些忧,大抵是忘不掉的。 即便她成为一介凡人,有朝一日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些前尘往事依旧深入骨髓,只待有一日破土而出,如荆棘般刺入骨中,流在血里…… 走下床榻,她眼尾的余光忽而瞥见一抹绿影。 那是一株仙木,只有手指粗细,却有枝有叶,碧绿葱葱。 “是你替我杀了碧儿?是你将我救下,放进了灵泉水里?”她蹙眉问。σwzλ 仙木本欲躲,见她问出这话,却忽然顿住了身形。 小小的叶片间,似有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 “也是你,把你放进了灵泉水里?”她接而又问。 仙木轻轻晃动,一道神识飘入她脑海:“你已记起来了?” 那声音无比熟悉,那是郎玚,她的义兄。 当初在仙林中,她与郎玚依傍而生,度过了数百年岁月,郎玚是那为数不多活下来且葱葱郁郁的仙木,为她遮阴,为她挡雨。 曾经她当局者迷,现如今回想起郎玚看自己的眼神,才明白那眼神中并非只有兄妹之情。 “摇儿,仙宫凶险,不是久留之地,你尽早脱身,去下界仙林,我虽只是魂魄所凝,修为大不如前,但在下界至少可护你性命无忧。”郎玚的神识继续说道。 而在这仙宫之中,他护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那一声“摇儿”,叫牧筠湿了眼眶。 已多久再没人这么叫过她? 没了父亲,没有舜儿,甚至连母亲也在她死后不久郁郁而终。 郎玚亦不再是从前那般模样,而她托生在仙草中,兜兜转转竟又来到了仙宫…… 这一切,难不成是命数? 她信命,却也信能改命。 若不能改命,何必叫她再活一场? 死而复生,她已能放下一切,过往的种种大多如同天边浮云,可来可去,可有可无,可她唯独放不下心头浓烈的恨。 父亲在剑阵中元神俱灭,握着她的手说未能救走她,舜儿死于太阿剑下,化作万千流光,死前含泪愿来生与她仍是母子…… 还有郎玚,曾是仙界前途无量的仙将,有朝一日定可如她的父亲一般建立基业,声名赫赫,受人瞻仰,如今却只余一缕残魂,再不负当初…… 牧筠心中重如千钧,徐步而出,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宫殿。 殿中陈设丝毫未变,唯一变的,大抵只有她的心魂。 殿外那早已弃之不用的秋千,是舜儿儿时坐过的,她看着舜儿在殿中奔来跑去,从小小的孩童,变成英俊挺拔的少年…… 那太阿剑刺下时,凌萧云可有曾想过剑下的,是他和她唯一的孩子? 锥心之痛涌上喉头,如鸩毒般苦,牧筠唇色苍白,眸里已没了泪。 那张脸尚且稚嫩,转瞬间眸光却已苍老数年。 她走出偌大的忘忧殿,目光讥讽地落在那“忘”字上。 “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不能忘。我曾有多情深,如今便有多恨,大仇未报,如何能走?凌萧云欠我的,此生我必叫他千倍万倍偿还!” 第二十四章心头血 与此同时,九霄殿内。 “放火那人是你从下界带来的婢女,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凌萧云眼中满是怒火,冷冷看着跪在殿中的茗瑶。 “帝君赎罪,妾有错,妾管教不严,身边竟除了这等狼心狗肺的婢女,幸而牧筠姑娘无碍,否则妾愿以死向她赔罪……”茗瑶嘤嘤哭着,俨然一副后悔不迭的模样。 一旁的仙婢连忙相劝:“娘娘切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怀着帝君的子嗣,难不成您打算让肚子里的帝储,也以死为那牧姑娘赔罪?” 茗瑶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稚子何辜,只希望帝君能饶了妾腹中的孩子……” 说着,更是指天发誓:“妾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若有欺瞒,愿坠入六道轮回中永生永世不得为仙!” 凌萧云更是震怒:“住口,这等誓言岂能随便立下!” 茗瑶梨花带雨,委屈至极地看着他:“帝君对妾从无信任之心,妾唯有发毒誓,才能自证清白!” 到底是怀着自己子嗣的女子,凌萧云不舍重罚。 而那放火的仙婢早已自戕,非要说此事是茗瑶指使,的确没有证据。 茗瑶看出他舍不得对自己狠心:“妾愿禁足宁远宫十年,今后再不出现在牧筠姑娘身边……” 凌萧云终究没有让她禁足十年,只派人将她送回了宁远宫闭门思过。 他是心硬之人,却独独对这女子格外心软。 而独一份的感觉,往往容易叫人误认为是感情…… …… 回到宁远宫,茗瑶一改先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嗤一声:“就是差点被火烧死又如何?帝君怎会真为了那么一个小仙责罚我?” 一旁的仙婢忙不迭奉承:“娘娘聪慧过人,又如此美貌,定能独占盛宠。” 茗瑶掀了掀唇,侧目吩咐:“先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不得放任何人进来打搅本宫。” “是。”仙婢恭敬退下。 人离开后,茗瑶从梳妆台下取出一个漆黑如墨的小盒,打开盒子,里头是一片如瓷的碎片。 看似平平无奇,细看之下却有仙气丝丝缕缕从中喷涌而出。 那仙气仿佛是活物,无风自动,极快地向殿外飘去。 却被茗瑶一把攥在手中:“千年之前本宫或许还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如今千年已过,你都被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