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她,是娘身边伺候多年的兰秀。 兰秀走上前扶住我娘,一如既往的絮叨:“夫人,奴婢听说外面灾民有些骚动,给您备下了安神茶,明日施粥便让奴婢为您代劳,您莫要出去了。” 我娘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兰秀嬷嬷还要再说,一转头却见了脏兮兮的我,布满褶子的脸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她素来爱干净,这幅模样的我,已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点。 我藏在乱发后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曾在将军府时,兰秀嬷嬷为我和楚繁霜头发都愁白了。 她总是跟我娘说:“夫人,大姑娘和二姑娘成日在军营打转,每次回来都风尘满身,皮肤都糙了。” 我娘总是笑而不语,兰秀嬷嬷没法子,只能想办法给我和楚繁霜做各种各样的面妆。 后来在我的书架上看到那些还未开封的瓶瓶罐罐后,兰秀嬷嬷就再也不管我们了。 就在兰秀嬷嬷要晕过去的前一刻,我娘开了口:“兰秀,这是我带回来的一个孩子,你去门外守着,我与她有话要说。” 兰秀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她对我娘忠心耿耿,从来不会违抗我娘。 她出去后,我娘朝我招招手:“我们去房中坐一会可好?” 我沉默一会,摇摇头:“不了,我就在这。” 我娘也很爱干净,不能弄脏她的地方。 我娘也不介意,走到石凳上坐下,阳光透过树荫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煞是好看。 我娘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我又沉默了,最后我还是说了实话:“不知道,我是被林家村人在河边捡到的,之前发生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我娘愣了一下,随即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这样啊,那你这段时间就住在城主府陪我可好?我给你去查查你的家人。” 我还没说话,门外便传来一阵甲胄撞击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楚繁霜那双如寒星般的眼。 她身披银甲大步走进,我讶然的发现,她的腿好似没有之前那么不灵便了。 若不细看,并不能看出她的腿受过伤。 楚繁霜朝我娘问:“娘,您怎么出去一趟,还带回了个小乞丐?” 她虽然问着话,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我,带着一种审视和一点隐藏的极深的怀疑。 我娘连忙开口:“她不是乞丐。” 楚繁霜眉心一皱。 我娘急急朝着我开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 见我点头,她才拉着楚繁霜往里边走。 不一会,我便听见里面传来楚繁霜不可置信的声音:“娘亲!你这是胡闹!” 没等我反应过来,楚繁霜的身影从急急从门里走出,径直站在我面前。 她冷冷开口:“你不能留在这里,我送你离开。” 我没有反对,轻轻点头:“好。” 我娘站在门口,正要开口,我却看着她:“夫人,有缘再会。” 娘亲,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守着你们的。 不管怎样,我不会像三年前那般无力了。 第28章 城主府的石子路踩起来有点硌脚,也有可能是我那薄底布鞋的原因。 我看着走在前方的楚繁霜,仔细等着她的腿,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 她的腿是真的好了很多。 经过假山时,楚繁霜猛然顿住脚步,我一个躲闪不及,险些冲撞上去,还好我及时刹住了。 楚繁霜看着我,冷冷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看着她,不由攥了攥手,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繁霜这个人从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知我家人的长相,又选在这么个时候被我娘撞见,但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要是你跟你身后的人敢伤害我娘,我不介意让你们下地狱!” 她语气急厉,我却从里听出了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按理说,楚繁霜是一品大将军,甚至有爵位在身,整个大梁哪怕是皇室子弟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可如今,她却对外竖起了浑身尖刺。 我想起林洪说的太子殿下,不由眉心狂跳。 看来这一年,楚繁霜过的并不好,或者说,是那位如今把持朝政的人不好。 我退后小半步,像是被她吓到了的样子:“大人,我背后没有人,我也不会伤害夫人。” 楚繁霜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往外走。 走出城主府时,我正要离开,楚繁霜却喊住我,我一转头,一个钱袋子迎面飞来。 我正要抬手,又变了主意,手忙脚乱的接住。 这一刻,楚繁霜眼底的疑虑消了消。 她说:“我娘带你回来一趟,你别多想,这些钱,足够你用的了。” 我心里有点微妙,这样的举动,很像儿时我与她争抢娘亲时发生的。 只是那时她用糖果贿赂我,让我乐颠颠的去跟爹爹玩,等我玩完回去时,她早就跟娘睡的熟透了。 我和我爹大眼瞪小眼,只能委屈的睡去另一间房。 后来,她这些小把戏就再也没有骗到过我。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又重温了一遍。 我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打开拿了一小把银稞子,又将钱袋递还给她。 “大人,我不需要这么多,日后我绝不会主动来找夫人,你放心好了。” 我捏着钱就走,心里盘算着:刘大娘昨夜咳了整夜,先去抓点药,剩下的都交给林爷爷保管,若是村民有个病痛,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走着走着,我又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今天他们吃饭没有。 在施粥处这么一闹,倒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顺利领到粥。 想着,我脚步转向了河边,保险起见,还是去抓几条鱼带回去。 我快要走到河边时,却停住了脚步。 四周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几个大汉,我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今天在人群中为难我的人,我听见别人叫他,王修,倒是跟那个油头肥耳的王宝一个姓。 王修走上前来,眼睛睨着我:“看不出来,你这个乞丐还有点本事,竟然能哄的官家夫人为你出银子收拾烂摊子,听说你跟那老夫人去了城主府,被赏了不少好东西吧?拿出来。” 我眼神冰冷:“你跟王宝是一家人?” 王修随意点头:“同宗不同村,别废话!麻溜点!” 我点头:“确实不该废话。” 我看了看四周,弯腰捡起了一根笔直的树枝。 “对付你这种人,打就完事了!” 几棍下去,鬼哭狼嚎。 我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王修:“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打劫我。” 我丢了棍,一转身,就对上楚繁霜那双通红的眼。 她哭了又笑,哽声喊我:“意晚,你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