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叶铭潇笑声清朗,可我还是听出了一股苦涩,连带着我的心也不住的泛苦。 我忍不住问:“王爷可是对秦瑾钰有愧?既然有愧,就该向陛下上奏,阻止秦老将军上战场!” “毕竟他已年迈,北境的苦寒他如何能受得住?” 话落,叶铭潇周身气势骤沉。 他陡然拔出腰间长剑,凛冽的剑尖直指我。 “家国大事,岂容你一个妾室随意置喙,是何人在指使你打听军情?” 质问声中带着威压,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我缉拿! 我精神紧绷,正要行礼回话。 就见叶铭潇横剑,直直抵在我脖颈:“若是有一句假话,欺瞒本王,你今日就不必活了。” 兵刃上的冷意侵入我的肌肤。 之前被叶铭潇一剑封喉的恐惧和痛苦有涌上来。 我脸色苍白,止不住发颤。 可现在生死相关,我只能赌一把。 赌我死后,叶铭潇留着我的尸身精心照顾,是对我不舍。 赌叶铭潇看着我留下的遗物时时怀念,亦是对我有情。 我垂在身侧的指尖捏的发白:“王爷,若……我说秦瑾钰还活着呢?” 可下一刻,叶铭潇的冰冷的声音寸寸湮灭我的期望。 “若秦瑾钰还活着,本王就再斩她一次!” 第5章 雪花簌簌,寒风刺骨。 可漫天的冷意都抵不上叶铭潇给的这句话。 我心疼到滴血,却仍旧扯开嘴角笑了。 瞬间,脖颈之上剑刃更深,在我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鲜艳的伤口。 叶铭潇冷声问:“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我自作多情,以为暖化了叶铭潇的心。 实则,那么多年,我只是感动了自己。 我咽下喉间苦涩:“午夜梦回时,王爷是否有梦见过秦瑾钰?” 叶铭潇眉眼一沉,凤眸中情绪流转。 片刻后。 叮—— 叶铭潇手中长剑狠狠钉入我身后的桃树中。 “她不配。” 叶铭潇丢下这句话,抬腿离开。 我看着他漠然的背影,忍不住朗声:“难道您不想知道,秦将军当年死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叶铭潇脚步未停,冷沉的声音如闷钟般砸在我心头。 “一个死人,本王管她想什么。” 我怔住,整颗心都被这句话里冷意冻住。 寒风萧瑟,近乎将我置入苦水寒潭之中。 许久许久,我才垂眸出了府。 夜沉如墨。 下意识的,我竟走到了将军府外。 此刻,秦府内灯火通明,可我只是看着门上牌匾,满心酸楚。 我及冠时曾对着将军府牌匾立下过誓言。 “我秦瑾钰对天起誓:此生定将守护大启,保秦家百年荣耀!” 可终究家国难以两全,自己也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雪花片片积压在我的肩头,像是这些年垒砌在我身上的责任。 片刻后,我攥紧手一步步走向将军府。 不等门口守卫拦她,我率先开口:“麻烦向秦老将军通传一声,说有故人拜见,给他送来了北境桂花树下的女儿红。” 我周身气势凛然,门卫虽有疑惑,却还是进门禀报。 不出片刻。 我便看见阿爹匆匆迎来:“瑾钰……是我儿瑾钰的故人吗?” 大雪夜,他那甚至没来及穿上大氅的身影,像是尖刺一般扎进我的心里。 我红着眼,快步上前:“秦老将军,我们进屋说。” 一进内院。 嘭—— 我带着歉意跪下:“秦老将军!我是瑾钰的好友,此番前来,是为劝说您不要领兵前往北境!” 秦峥勋浓眉一沉:“休要胡言,护保家国是秦家的职责!” 他眼里顿时起了猜疑:“你究竟是何人?我儿瑾钰绝不会与贪生怕死之辈交友。” 寒意从双膝侵入我的身体。 阿爹眼里的猜疑更是犹如刀尖,顶的我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我好想对着阿爹坦明身份,告诉阿爹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害怕阿爹中了朝廷的奸计,会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我死死掐住掌心:“秦瑾钰将军有个弟弟,名为秦凉川,自小便养在京郊的道观中。” 秦峥勋一惊,脸色几经变化。 秦家幼子是只有秦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看着我,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你……究竟是谁?” 我强行咽下喉间艰涩,才缓缓开口:“民女只是摄政王府上的一名妾室罢了。” 可秦峥勋却不信。 他猛的抬手,用秦家的基本拳脚功夫去锁我的咽喉。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使出的秦家的招式抵抗。 等反应过来想要收手时,却对上了阿爹发红的眼眶。 他浑厚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郁儿才……” 我心口顿时像是被巨石压住,又疼又酸。 我低头掩住眼里的难过不舍:“秦老将军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北境自有该守的人去守!” 丢下这句,我红着眼转身离开。 这时,身后又传来阿爹的哽咽声:“敢问姑娘,郁儿……可曾怨过我?” 怨他将唯一的女儿扮作男装,吃了这二十多年的苦。 怨他知道凶手是谁,却无法替她报仇。 下一刻,我的泪滚落在雪地里:“秦老将军,她不怨……” 第6章 我顶着风雪再回到摄政府时,已经夜半。 我的手脚都已经冻的无知无觉。 却还是无意识的漫步到了内院的那株桃树下。 叶铭潇的配剑还钉在树上,正好将树干上刻的那行‘秦瑾钰与叶小宝长长久久’,隔成两半。 我抬起指尖,去碰那树上的字。 脑海中却回想起刻字时的场景。 那时,正值叶铭潇生辰。 我兴致勃勃带着这株桃树苗栽下:“叶小宝,日后我去守护北境,这株桃树会代替我陪着你。” 说着,我又在树干上刻下自己与叶铭潇的名字。 叶铭潇当即在后面上补上了长长久久四个字,又小心翼翼的将我拥进怀里:“我会等你回来,做这个院子的女主人。” 料峭的寒风和回忆如刃,刀刀剐心。 我苦笑一声,只觉这四个字如今看来,甚是讽刺…… 沉思间,一道熟悉的低喃从头顶传来。 “阿郁……” 我心口发紧,抬头便看见叶铭潇竟躺在树上! 他拿着北境最烈的烧刀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灌着。 似是有万千哀思,无法言说。 我看不懂他为何这般,却还是忍不住提醒:“王爷,该就寝……” 不想我话未说完,叶铭潇便翻身下来,一双凤眸迷离的看着她:“阿郁。” 我一怔,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 又听叶铭潇问:“你为何从不入我梦境?” 我定定的看着他,酸胀的痛意都快要将心尖碾碎。 我刚要作答,唇上便传来微凉的触感。 我心头狠狠一颤:“叶铭潇……” 当年我和叶铭潇也曾在这株桃树下定情,亲吻。 那时的吻,缠绵缱绻,仿佛我是这世上最难得的珍宝。 而此刻的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无尽的占有,好似压抑着数不清的痛苦。 好像叶铭潇都已经忘了,他的阿郁早就死了,是被他亲手所杀! 恍惚间,我已被叶铭潇压在床榻上。 叶铭潇一边啄吻我,大手探入衣襟:“阿郁……” 冷冰的手带起我肌肤上一片战栗,我长睫颤了颤,闭上眼。 不如就这般沉沦一次。 红烛帐暖,一室生香。 翌日。 我再醒来时,腿间酸痛仿佛被车轮碾过。 身旁,叶铭潇的双眸还紧闭着,紧拧的眉宇中似是又无尽的愁绪。 我想抚平他的眉心,却又在触及时停了下来。 转而从叶铭潇贴身的荷包间,拿走了密室的钥匙。 按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我匆匆起身,去了叶铭潇寝卧中的密室。 叶铭潇不肯阻止阿爹去战场,我只能抓紧时间另想办法! 密室中,烛火摇曳。 与冰棺中秦瑾钰尸体相伴的,是我生前收藏的兵器。 这里的所有的兵器都熠熠生辉,似是常常有人来擦拭打扫,樽台上更是放着我以前的佩剑。 ——问情剑! 我心尖微动,抬手抽出佩剑。 问情剑似是认出主人,发出铮铮剑鸣。 我看着剑刃间的寒光,心尖微动。 当年我大战匈奴,收复被占领已久的幽州十三府。 先帝对着我的问情剑许下一诺:“秦爱卿日后执此剑,上可斩昏君,下可杀佞臣,皇家亦准许你一个要求。” 哪怕先帝已然崩逝,我也只能一试。 我拿着问情剑,用叶铭潇的牌子进宫,面见了当今陛下。 两个时辰后,我走出金銮殿。 我看着这座巍峨皇城,心中一直压着的巨石终于松开些许。 愣神间,身后骤然传来纷踏又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便对上叶铭潇满汉怒意的双眼:“你究竟是谁,怎会得知问情剑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