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上她脉搏的那刻,裴知聿的血色一寸寸褪去,仿佛瞬时被人抽走了魂魄。 “仙女姐姐!”伯允之似是受了惊吓,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拉着旁边的使臣问,“你快去看看,我娘子怎么了?” 邺国派来迎亲的使臣总算回过神来,这位长公主……性子也太烈了! 见裴知聿抱起孟晚棠就要回城,使臣赶忙上前阻拦:“王爷,两国婚书已立,公主是我们邺国的瑞王妃。” 裴知聿置若未闻,语气森冷可怖:“滚开!” 使臣自觉受辱,铁青着脸喝道:“摄政王当真是放肆!婚书乃契约,今日公主不论生死,我们都要将她带回邺国!”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程措迈着沉稳的步子悠悠来了:“摄政王这是做什么?长公主既许给了邺国,自然生死都是邺国的人。” “你不让来使将人带走,他们如何向邺帝交差啊?” 程措轻飘飘的两句话,却令裴知聿感到了极为沉重的压力。 见裴知聿双唇紧抿,还在倔强地挣扎,程措走近了,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有多恨她,就让她被带去异乡,魂魄永生永世不能归故里吧。” “皎儿还在你府上等着,别让朕与使臣难堪,嗯?”程措的语气越来越松快,却令裴知聿感到背脊阵阵发寒。 终于,裴知聿抱着孟晚棠转身向轿撵而去,轻柔的将她放下后,指尖颤巍巍拂过她冰冷的的眉眼。 看着和亲队伍一行浩浩荡荡启程离去,裴知聿破碎的眸中总算有了波动。 拳头紧了松,又松了紧。 裴知聿默然转身去摄政王府寻明皎儿,特地将她带到太学门口。 他一如往常那般笑着,只是温柔不达眼底:“皎儿,带你来我们的定情之处,是有件珍贵的礼物想送给你。” 接过裴知聿递来的白玉越字玉佩,明皎儿视若珍宝的捧在怀中:“这块玉真美,上面还有你的名字,是代表你的传家之物吗?” 这块玉她竟不认识!裴知聿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去,明皎儿还沉浸在喜悦中浑然不觉。 一月后,瑞王府。 在秋蝉的悲戚声中,床上沉睡的女子眼角蓦然划过一滴泪珠。 孟晚棠又梦到了父皇与哥哥。 他们在朝她笑着,却离她越来越远。 “鸢儿,一次死不成,就不能再寻死了,回去吧,你答应过父皇的,一定要好好活着。” 父皇冲她摆摆手,面上满是慈爱之色。 哥哥笑还是那般温柔和煦:“鸢儿,你永远是程国的公主,要努力活下去。” 孟晚棠泪中带笑,我答应你们。 睁眼的瞬间,孟晚棠眼底一片清明。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仿佛经过大梦三生。 抬眸扫了眼浸在夕阳中的陌生屋子,孟晚棠记不起那日跳下城楼后都发生了什么。 婢女惊喜的声音将孟晚棠吓了一跳:“呀!王妃终于醒了!” 第十二章 询问过婢女玉衿,孟晚棠才知晓她已经在瑞王府躺了一月有余。 她跳下城楼后气息全无,使臣是将她视作尸体带回来向恒帝交差的。 没想到孟晚棠竟是个命大的,路途中轻喘了口气,被瑞王伯允之瞧见了。 傻子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伯允之不知从哪儿抓回来一名老医者,硬是将孟晚棠救活了。 不久,有人轻轻叩响了孟晚棠的房门。 对上伯允之纯粹的眸子,孟晚棠示意他进来坐。 想起那日的事,伯允之仍然有些惊魂未定:“仙女姐姐,你从城墙飞下来是不是为了寻死?” “倘若姐姐不想嫁我……”他眸中湿润一片,“我送姐姐走好了。” 孟晚棠心中有处角落软得一塌糊涂:“别多想,我那日是失足落下来的,你救了我的命,又迎我过了门,我还能去哪儿?” 听罢,伯允之的眸子瞬时亮了,犹如星子坠海,璀璨无比。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孟晚棠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与保护欲。 瑞王是惠贵妃所出,亦是恒帝登基后的第一子,在皇子中最受宠爱,单从名讳中便可看出,允之允之,言外之意,要什么都给你。 奈何伯允之生来痴傻,恒帝早早封他为瑞王,既为了保护他,又昭示他无缘皇位。 孟晚棠抬头望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月,既然选了这条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只要活着,便有机会养精蓄锐,羽翼丰满再归故里。 总有一日,她要替父皇哥哥手刃裴知聿与程措,将他们挫骨扬灰! 程国摄政王府。 月满冰轮。 裴知聿眸光涣散,脚下是东倒西歪的十几个酒坛。 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明月,光晕中浮现出孟晚棠的模样。 从学子服到少女装,从嫁衣到嫁衣。 他那时不明白程华玺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裴知聿,有朝一日,你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悔恨终生。” 也看不懂程华玺死时那抹笑容背后的深意。 原来程华玺一直都知道,与他在太学定情的少女,就是孟晚棠。 邺国瑞王府。 夜色深沉,许是睡了月余的缘故,孟晚棠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干脆披了衣裳起身在瑞王府走动走动。 这座府邸不算极具奢华,却胜在大气雅致,处处透着精巧的心思。 西子院的温汤中,水雾氤氲,潋光月色。 恍惚能看见一道莹润如玉的身影。 “咕噜咕噜……” 在汤池中的男子忽的奋力“扑腾”起来。 能享用王府汤池,能在里头溺水的,除伯允之不做第二人想。 孟晚棠将人捞起来时,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伯允之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可怜兮兮的将她望着。 余光扫过他结实白皙的胸膛,孟晚棠耳根通红一片。 “咳咳……”呛了水的伯允之面色苍白,止不住咳嗽起来。 面对这么个我见犹怜的美男,孟晚棠莫名有些心疼,故作凶狠的将他望着:“小傻子,沐个浴都能淹着,下回能不能找个人在旁边守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