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冠临在他的目光中,额头一点点渗出冷汗,他收回手,胆战心惊的开口:“摄政王的脉象……” 见他欲言又止,萧若洲不耐开口:“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方冠临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抖若筛糠。 “摄政王似有中蛊之相,如今气血两空,日后要好生调养着,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方冠临只当自己说出此话要遭受好一番惩罚,却不想面前之人身上寒意顿消。 萧若洲俯身扶起他,朝身后道:“皇兄,让方太医替您诊脉?” 皇帝满意的看着方冠临:“允。” 方冠临惊惧之下,依言照做,只是刚摸脉片刻,他便顿住了。 是了,陛下的脉象跟摄政王的脉象,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不同的,便是皇帝脉象比摄政王更乱! 皇帝见他表情不对,不由问道:“朕究竟是怎么了?” 方冠临起身退后,拱手道:“陛下,微臣该死!竟从未将陛下龙体往蛊之一道上猜测。” 此话一出,皇帝心里微有明悟,他看向萧若洲,低声道:“看来,你猜测的是真的。” 却半句没说方冠临的不是。 皇帝怒极之下竟笑了声:“南疆余孽,竟能渗透宫廷,苏钟!” 苏钟慌忙跪下:“陛下。” 皇帝咳了一声,声带杀伐:“把这宫里每一个人都给朕好好查一遍,但凡发现可疑者,严刑拷打。” “就按宴知说的,宁错杀,莫放过。”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并非虚言。 苏公公离去后,皇帝这才将目光落在方冠临身上,龙目逐渐泛起冷意。 方冠临后背顿时汗如雨下。 一片寂静中,萧若洲突的想起一件事来。 幼年时,黎清鸢在宫中跟皇后娘娘的妹妹打起来,势单力孤的受了伤,太医院不敢得罪皇后,竟无一人去宫中为她诊治。 唯有方冠临,夜里抹黑去了黎清鸢住的宫殿,细心的给她上了药,还耐心的宽慰着她。 后来,黎清鸢同他说起这件事时,仍心存感激:“萧若洲,那时我父兄都在外征战,姐姐又嫁了人,我也不想老是麻烦皇伯父,方太医的善举,让我记了许久。” 皇帝的咳嗽声,将萧若洲从回忆里拉回来。 “宴知,在想什么?” 萧若洲即刻开口:“方太医一直为皇兄诊脉,虽未查出蛊毒,却也尽心调理着皇兄的身体,臣弟以为,不如给他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萧若洲的话,让皇帝一时沉默,片刻后,皇帝闭上了眼:“就依你说的办。” 萧若洲走出养心殿,转身定定看着方太医。 “你的家人,本王已经命人看住了。” 方太医面色如常,在宫中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不过,他今日能保住命,还是依靠眼前这位的搭救, 他点头应是,朝萧若洲一拱手:“摄政王宅心仁厚,微臣,感激不尽。” 方才在殿内,他分明感觉到皇帝身上的杀意,却被摄政王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萧若洲看着殿前纷扬的雪花,静默了很久,才低低开口。 “本王只是……在赎罪而已。” 第21章 萧若洲走出皇宫时,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前方出现一道身影。 “萧若洲,我们来打雪仗吧。” 有雪花飘落在他鼻尖,仿若真的那人真的捏了个小雪球砸了过来。 萧若洲唇边,扬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 景年年依旧,可那人,却只怕是此生难见。 莫名的情绪汹涌,他喉间瞬间刺痛,不由弓着身子重重咳嗽起来。 等他缓过来,面无表情的抬手抹去唇边血渍,便见侍卫架着马车到了面前。 萧若洲踏上马车,在侍卫正准备驱马时,淡淡出声:“去兵部。” “是!” 萧若洲的到来,让兵部如临大敌。 飞雪中,本在家中欣赏歌舞的兵部尚书从门外匆匆走进。 一进正厅,便见萧若洲正站在案几旁,专心的看着桌上的武器图纸。 兵部尚书走过去行了大礼:“下官赵明墨,拜见摄政王殿下。” 萧若洲连眼都没抬,继续盯着图纸。 赵明墨心里暗暗叫苦,从前摄政王从不插手六部之事,今日过来,却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这尊活阎王。 在这种沉重的安静里,赵明墨率先受不住了,试探着开口:“摄政王,此图纸上的武器,兵部尚在研制,不若下官带你去看看?” 萧若洲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出声道:“此图纸,是何人所为?” 赵明墨一怔,旋即开口:“是兵部侍郎宋修。” 萧若洲下颌轻点,随即坐下,冷冷看着他。 “朝廷每年给兵部拨款百万,抚恤将士,可本王却看到京城内许多伤病残将,过的清贫至极,几乎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赵明墨,你可知罪?” 赵明墨脚下发软,不由跪倒在他面前:“还请摄政王明鉴,下官不可能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萧若洲没说话,手指在桌面轻敲。 赵明墨只觉得一把利刃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一刻钟后,门外脚步声渐近,一个身穿王府侍卫服饰的人走进来,将一本账册放在萧若洲面前:“摄政王,这是兵部历年来的支出明细。” 只一眼,赵明墨就知道,自己完了。 萧若洲随手翻了翻,脸色越发冰冷,他将账册砸在赵明墨身上:“这就是你说的不敢?好一个不敢!” 赵明墨不住的磕着头,却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 就连丞相府那样的重臣,都在萧若洲手中讨不找好,他在萧若洲面前,能有什么情面! 萧若洲抬脚掠过他身边:“将赵明墨押入天牢静候陛下旨意,赵家籍没家产,女眷可赦,男丁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归京!” 厅外,已经围了一圈兵部任职的官员,此刻都是胆战心惊。 萧若洲冷声道:“本王给你们十日时间,兵部所有在册的兵士从优议恤,若抄没赵家不够,便命人去摄政王府报与本王。” “十日后若仍有缺漏,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众人齐齐应是。 萧若洲朝身侧侍卫吩咐:“派人去将此事告知陛下。” 随后,他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身后,众人‘恭送摄政王’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敬意。 萧若洲踏出兵部,抬眸看着天边,唇边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姝宁,你看着,我一定会做到的。” 第22章 入夜,两道圣旨从宫中传出。 一封送去将军府并广而告之,封黎佑为大将军王,世袭罔替,永不削爵!这还是大朔建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 一封送去顾府,封黎雲清固宁郡主,其子可享南三郡封地及俸禄。 萧若洲乘着马车先去了将军府,看着偌大的门庭,却只有三两小厮丫鬟出来接旨,心里泛起酸意。 他放下车帘,掩去眼中情绪,低声道:“去顾府。” 顾之安如今乃金陵最炙手可热的从二品官员,年不过三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听说黎雲清故去后,已有权贵人家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他续弦的事。 只是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萧若洲站在将军府,看着光鲜的牌匾,思绪却飘远。 他与顾之安多年情谊,这顾府,他也带着黎清鸢来过许多次。 也是因为这样,黎雲清才得以跟顾之安相识。 否则,一个在沙场征战的女将军,一个咬文嚼字的文臣,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多时,一个清隽的身影缓缓靠近,萧若洲脸上刚扯出一点笑,却见顾之安跨出门槛,朝他跪下。 “微臣,见过摄政王殿下。” 萧若洲脸色倏的一变,只是顾之安下一句话,便让他彻底愣在那里。 “还请摄政王准许微臣解官还乡。” 萧若洲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他怔然看着顾之安。 不过半月,曾被金陵赞誉公子世无双的大学士,如今胡子扎拉,一脸颓败。 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身侧是一个蹒跚学步明眸皓齿的男童,甚至要拉着他的衣角才能站稳。 萧若洲指尖泛冷,他突然想起,顾之安对黎雲清的爱,并jsg不比他对黎清鸢的少半分! 一时间,他指尖泛冷,却只能干涩开口:“之安,本王知道,你怨本王,可……” 可什么呢?萧若洲说不出。 他只能走上前,按住顾之安的肩膀,一字一顿:“之安,你给本王三年时间,三年后,这条命,我会还给他们。” 顾之安抬头看他,眼底的怀疑如同利刃,直直刺入萧若洲心底。 萧若洲心中陡然涌起火气,他压抑着声音:“周雪落跟南疆余孽勾结,给我种下情蛊,让我彻底忘了曾经的记忆,之安,本王也不想!” 顾之安冷冷勾唇:“摄政王,你既说是情蛊,那不该是只有姝宁一人受到伤害吗?”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萧若洲这个武夫的手掌,站起身来。 “可你不惜假传圣旨,让长铮上战场,让他无粮无兵被那些蛮夷万箭穿心!” “而我的雲清,我的妻子!她上战场的那一夜,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过她,可你说什么?” “你说黎家人既然想当忠烈,自然要刻在碑上!” “甚至,在雲清的灵枢前,我带着孩子去,却只能在她面前逼着自己说出孩子与她毫无关系!” 顾之安近乎疯魔,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住萧若洲的领子。 “摄政王可知,我有多厌恶这文臣的身份!摄政王可知,我连自己妻子的尸身都不能接回来的悲哀!” “如今,摄政王却将一切推为情蛊,我要如何相信!你抬头看看天,他们又怎么会信!” 萧若洲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底骤然涌上的苦痛比蛊虫更痛。 在他选择亲手毁掉将军府,成就他们的满门忠烈时,就注定不会再有人信他。 这一刻,萧若洲像是数九寒天落入水中的人,冰冷的窒息感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