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床榻上站起,目色焦急。 看到这一幕,云知画险些落泪,她上前把人扶回了床上。 面对又忘了所有的妹妹,她忍痛解释:“轻轻,你向江亦淮提了和离,你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闻言,桑雪动作一滞,疼痛袭上大脑。 这十几日发生的事一点点回想起来,也慢慢涅灭了她眸中的光。 这时,云知画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走进来:“夫人,吴大夫说要用药浴,但必须先缴清欠下的诊疗费。” “胡说什么!”云知画连忙起身低呵。 丫鬟见桑雪醒了,自觉说错话,慌忙住了口。 看到这一幕,桑雪都明白了。 她把床头的包袱打开,拿出里面仅有的四件首饰:“长姐,我有钱。” 看着那她出嫁时戴的发钗,云知画心疼之余又倍感心酸。 妹妹嫁到卫侯府七年,和离后包袱里竟只有这些。 云知画转过头,不愿让桑雪看见自己泛红的双眼。 她吩咐丫鬟:“你先带吴大夫去客厅,我等会就来。” 若非为了桑雪的病,她也不会丢了云家风骨,写信找江亦淮拿钱。 “是钱不够吗?”桑雪问。 云知画背着身,许久后才艰难地点点头。 闻言,桑雪攥着发钗的手紧了紧,却还是出言安慰:“无妨,那便不治了。” 姊兄战死沙场后,姐姐一个人管理这偌大的府邸,还要照顾二老,所有的重担都压在长姐一人身上。 她不能成为姐姐的拖累,更何况她本就活不久了。 望着桑雪苍白的病容,云知画抑着苦涩,将人轻轻揽入怀内。 温暖的怀抱让桑雪想起了云母,她噙泪弯起嘴角:“长姐,我想爹娘了。” 听到这话,云知画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泪:“瞎说什么,爹娘可不想你……” 翌日。 天还未亮,桑雪将首饰和一封辞别信放在桌上,只带了些许盘缠。 她背着来时的包袱走到云知画房门外。 寒风凛凛,桑雪缓缓跪下,对着紧闭的门磕了个头。 “爹娘故去,长姐如母,原谅妹妹不孝,若有来世,轻轻还与你做姐妹……” 雪悄然落下,寸寸染白她乌黑的发。 迎着飞雪,桑雪离开祁府,踏着不舍和孤寂一步步离去…… 第六章 赌气赴宴 一路颠簸十几日。 桑雪终于如愿回到了江南 她没有直接回云宅,而是来到了云家族墓。 一直以来,江亦淮都告诉她要孝敬爹娘,可那只是他的爹娘。 而她自己的爹娘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往日有专人打扫的族墓,此刻破败不堪一片荒凉。 迎着满天飞雪,桑雪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往前迈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时隔三年,她终于回来了…… 望着眼前的两座衣冠冢,桑雪缓缓跪下,泪水也跟着滑落。 “爹,娘,轻轻回来了看望你们了……” 卫侯府。 江亦淮从梦中惊醒。 梦里,他梦见桑雪死在大雪纷飞的江南。 江亦淮捏了捏眉心,将心底的不安抹去。 喝了十碗陈年烈酒都没死成的女人,怎么会死呢? 然而残余的睡意也被那个梦一扫而空。 他看了眼外头未亮的天,随后起身披着衣服坐到榻上。 以往这个时候,桑雪会将热茶端来,细心地替他整理衣裳。 一室寂静,江亦淮望向窗外的目光渐远。 已过一月有余,除去云知画那封信,他再没有收到桑雪任何消息。 他拧着眉,就这么坐到了天明。 束发时,江亦淮打开檀木盒,却看见发冠旁两缕被红线缠在一起的青丝。 他眸色一紧,不由得动怒要将其扔掉。 可耳畔忽然响起桑雪刚嫁进侯府时所说之话。 “夫君,民间有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只愿能陪你从青丝到白发……” 夫君…… 江亦淮眸光渐渐暗下。 不知何时起,桑雪也如旁人那般称他为“侯爷”了。 半晌,他合上檀木盒,索性不戴发冠。 洗漱之时,江亦淮抬头便看见一块绣着他生肖的帕子落入眼帘。 “夫君,今年是您本明年,我只愿你平平安安。” 桑雪的声音又出现了…… 江亦淮眸光一沉,转身离开。 偌大的侯府,好像他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就像影子,跟随在他左右。 校场。 几个副将见今日的江亦淮脸色更加憔悴,不由问:“侯爷,可是因军务烦恼?” 江亦淮不答,冷眸扫过后,副将们也不敢多问了。 行至校场营帐。 江亦淮刚坐下不久,上官楠就来了。 看到向来意气风发的侯爷满眼血丝,也忍不住问了句:“桑雪还未回来?” 二人自小相识,他也发现唯有桑雪能影响江亦淮的情绪。 江亦淮嗯了一声,眉目拧的更紧。 他也没想起一向温顺贤淑的桑雪会有这么倔强的时候。 见江亦淮脸色难堪,上官楠话锋一转:“皇上今日为婉姚郡主设宫宴,郡主还特意让我来叫你一起去。” “不去。”江亦淮没有半丝犹豫。 冰冷的回答让上官楠一愣:“为何?你们自幼一起长大,若不是郡主被送去越国和亲,你们这算是对神仙眷侣。” 说着,他又小声地嘟囔了句:“何况你和桑雪之间并无情谊,何不借机和郡主再续前缘?” 江亦淮眉目一横:“你何时这般多嘴了?” 听他语气带着几分愠怒,上官楠怀疑道:“莫不是你对桑雪动了真情?” 江亦淮神色微凝,良久后才冷飕飕回答:“就算世间再无其它女子,本侯也断不会喜欢她。” 见他说的决绝,上官楠也不好再开口。 不一会儿,夜七进帐将边关公函交给江亦淮,又附耳言:“主子,夫人还未有消息。” 江亦淮墨眸一沉,起身看着正准备离开的上官楠。 “进宫赴宴。” 第七章 香消玉殒 江南三月,残雪渐化。 云宅内。 桑雪头上扎满了银针,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 回家不过才几日,她病越发厉害,幸好云知画不放心赶过来,才在云宅内看到了倒地不起的她。 大夫取下银针,语气沉重:“药石无医,不必再费工夫了。” 闻言,云知画心霎时一紧,慌忙拉住要走的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吧,无论多少银两我都给!” 大夫无奈叹言:“老夫行医数十载,岂是贪恋钱财之人,不如多陪陪她吧,也好让她走的心安……” 话落,大夫就背起药箱离开了。 云知画红了眼眶,双手扶着桌角才不至于瘫倒。 她派人去找江亦淮已经走了三日,但上京离江南至少要八天。 可桑雪现在的情况,根本等不到江亦淮。 病榻上,桑雪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唤了声:“长姐……” 云知画忙拭去泪,走过去坐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长姐在呢。” 桑雪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能看清云知画的轮廓。 她想说话,但头疼的让她难以张口,就连呼吸都浅了几分。 看着强忍痛苦和泪水的妹妹,云知画再也控制不住怒意:“江亦淮这个混账,当初云家就算抗旨也不该把你嫁给他!”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门,都通通都是关住桑雪的囚笼! 看着怀里枯瘦如柴的人,云知画满心悲凉无助:“轻轻……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能留下我一人……” 父母为救百姓亡故,丈夫战死沙场,如今仅剩的妹妹难道也要离开她了吗? 滚烫的泪水滴滴落在桑雪的脸上,让她分不清此时身体和心哪个更痛。 她只能尽力回握住云知画的手,费力的张口:“姐姐莫哭,我……不疼。” 说话间,眼泪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自己何尝想丢下她。 姐姐送走了爹娘,又送走了丈夫,现在又要送走唯一的妹妹。 她如何舍得啊…… 云知画轻轻擦去桑雪的泪,轻声问:“姐姐不哭,轻轻可有什么地方想去?姐姐带你去。” 闻言,桑雪黯淡眸子亮了亮,半晌后才喘着气回答:“望月湖。” 望月湖,那是儿时姐姐带她放纸风筝的地方。 云知画扯出个温柔的笑容:“好,姐姐带你去望月湖。” 望月湖。 风拂过碧青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桑雪靠在云知画坐在马车上,遥望着远处的青山和空中的飞鸟。 已经开春了。 许多年前的春天,她就在这里跟着云知画放风筝。 也是这样一个初春,她奉旨上京,嫁给了江亦淮…… 忽然,桑雪苍白的脸上泛起孩童般的抗拒:“爹娘,轻轻不要去上京!不要嫁人!” 云知画知道她是病糊涂了,忍痛耐心地安抚:“轻轻不上京,也不嫁人。” 好一会儿,桑雪才清醒过来,眼神却一点点开始涣散。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看到云知画的泪眼,她压着刺骨的疼痛,轻声开口:“姐姐再给……轻轻买个风筝好不好?” 云知画强忍着心尖的顿痛,只应了一个字:“好。” 她轻轻放下桑雪,让她靠着马车门后朝不远处卖风筝的店铺而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桑雪又哭了。 她不愿云知画看着自己离开, 自己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唯对家人愧对。 终其短暂一生,不过大梦一场。 来生,她只求一个完整的家…… 等云知画拿着纸风筝回来时,只见桑雪闭合着双眼。 而她纤细的手已经无力垂落在半空…… 第八章 自重 皇宫,御花园。 宴会过半时,皇帝便陪着太后先行回了宫。 一群官家子弟喝的很是尽兴,醉意也让他们胆子大的忘了规矩。 “此次谢郡主归来,卫侯也算是得偿所愿,可喜可贺啊!” “那当然,估计下次喝酒便是喝卫侯的连理酒。” 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惹得谢婉姚满脸羞红。 这时,又有人提议:“何不借此共饮一杯?” 谢婉姚噙着笑意,倾身为江亦淮斟了杯酒:“卿珩……” 她的声音软柔,媚眼如丝。 江亦淮年少时也曾寻花问柳,面对谢婉姚逾越的举动,他还未觉不妥。 可闻到她身上那股脂粉味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