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如果她真的去了……只希望能给季祯留个念想,让他切勿忘了他们之间的种种。 曾经,季祯也是爱她的。 他欢喜地将她用八抬大轿迎进门,将所有的喜爱都给了她。总说着要将她宠着爱着,让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不论曾经有过怎样的美好,现在也都成了过眼云烟,逐渐地淡了。 桑虞将那碗凉透的药灌了下去,紧握着自己的小唐雕在凉亭中呆坐着,无人知她心中所想。 三更过半,季祯才回府。 看到凉亭中等候的桑虞,季祯不悦地皱了皱眉。 “天这么冷,怎么不回屋?” 他最看不了桑虞这病怏怏的样子,仿佛一个大喘气就要死了似的。 曾几何时,他也爱着那个鲜活明亮的女子,爱她一颦一笑。 可现在,她却变得暗淡憔悴,无趣至极。 听出男人话里的不耐,桑虞的眼神骤然暗淡了几分,她轻轻道:“妾身在这里等王爷。” “行了,先进屋吧。” 他朝她伸出了手。 桑虞把手放上他的手心,那掌心的温度好似又温暖了她。 季祯抓着她的手,两人的身影靠在一起,但月下的影子却相隔遥远。 到了屋内,桑虞一眼便看见被银杏放在桌上的红梅图,她心中一急,刚想收起来。 却见季祯不甚在意的转过头。 他好似关心的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桑虞顿了顿,语气平淡如常:“臣妾已经好了很多了。” 季祯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厌烦。 “本王有话要对你说。” “王爷,臣妾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桑虞一怔,不由唇边绽开一个笑来。 她握着袖中的唐雕小像,带着满心的期许的开口。 “生辰快乐。” 却听季祯说的是:“明日,我要迎娶侧妃。” 第二章 没有了 “迎娶侧妃?” 桑虞一愣,她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虚弱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心口处好像是被人强行撕开了一般,淌着无声的血。 七年的感情,虽然明知季祯对她的爱意渐衰,海誓山盟也抛在脑后,可她仍不愿意戳破这件事。 她总想着,熬过这一年再说…… 可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连一年的时间也不肯给她么? 桑虞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眼里是隐忍的泪水。 季祯却不看她:“她已怀有身孕,总不能让孩子没名没分的在外面。你放心,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冷风,直往她的心里灌。 几刻前那留在掌心的温暖,此刻冷的像冰。 “季祯,你曾许诺过我,要一生一世白首不离……”你可还记得? 季祯看她这模样,不由面色黑沉。 他不止许诺过这些,他还说过王府之内除了桑虞再无他人,可那不过是年少轻狂,又有谁会当真。 “行了!”季祯眸光一闪,皱着眉冷声,“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你好好准备,迎接新人。” 桑虞忍不住抓着季祯的衣裳,手中的小像唐雕摔在地上。 “再等一年吧,只要一年……” 她就去了,不会再插手他的事情,也不会再乞求他多看自己一眼了。 季祯心中不耐,又是这一套。 他冷冷地甩开桑虞:“又想着用你自己的病情来说事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毒早就解了,还想用这件事来要挟本王多久!” 男人脸色冷得难看,眼里除了不屑,还有深深的厌恶。 桑虞愣住原地,她从不知原来季祯一直是这样想自己的。 她不想给他平添烦恼,才瞒着他,却被他误解成自己在靠病情博取同情…… “我……”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也只有一句,“我不会同意的。” “随你!”季祯半句话都懒得跟她多说,转身拂袖就走。 桑虞怔愣了半晌,才弯腰捡起那个小像唐雕,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徒留孤寂。 次日,王府张灯结彩,季祯的生辰宴开始了。 宾客们纷纷落座,帷幕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盛装的美艳女子。 桑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有个客人道。 “那不是天香楼的花魁冯玉儿吗?听说她前些日子赎身了,原来是楚王爷抱得美人归啊。” 桑虞脸色一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他所谓要娶的侧妃竟是一个风尘女子。 更想不到他居然丝毫不顾她的意愿,直接把人带进府里。 冯玉儿风姿绰约,盈盈一拜,将茶捧到她面前。 桑虞面无表情的看着季祯,没有接。 季祯的脸色沉了下来:“王妃还不快点接新人茶。” 新人? 那旧人是谁?她吗? 桑虞看着那杯茶,而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她不能不接。 桑虞伸出手,那瘦弱的手竟有些不争气地颤抖。 可她还没有碰到,那茶杯竟就自己翻倒,里头的茶水泼在了冯玉儿的身上。 “啊!王爷,好烫!” 季祯搂住冯玉儿,对桑虞怒目而视。 “你就这点肚量也没有吗?” 桑虞攥紧了手指:“是她自己打翻的……” 可季祯根本不听,他冷冷道:“来人,王妃身体不适,带她下去歇息!” 第三章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桑虞在院中枯坐了一夜,直至次日天明。 天色刚蒙蒙亮,桑虞收拾好自己,便去见太妃娘娘。 可还没进屋,就听见一阵女子的娇笑。 桑虞心中一沉,加快脚步进去,就见冯玉儿正搂着太妃的手腕,两人姿态亲密。 她的脚步顿在门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看到桑虞,太妃的笑僵在了脸上。 太妃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将冯玉儿的手拉下来。 毕竟是个青楼女子,怎么也比不上儿子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 冯玉儿乖巧得很,安静柔顺地站在一边,还笑着向桑虞行了个礼。 桑虞侧过身,没有受她的礼。 “小七来了,过来我这儿。”太妃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 “娘娘。”桑虞朝太妃行了礼,步履僵硬的走了过去。 “玉儿虽然出身青楼,但只跟了宸煊一人。这么多年你跟宸煊都没能生个孩子,子嗣为重,我已经答应了。” 太妃娘娘的手干燥而温暖,这一刻她却觉得如坠冰窖。 见桑虞眼眸暗淡,不言不语。 太妃便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要懂事一点,过几日迎娶侧妃的仪式,便由你来操办吧。” 像被人按着头压在水中,一阵窒息感过后,桑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 太妃似乎也发觉自己这做法着实有些不好,便移开视线:“那就赶紧回去好好歇息,这几日把精神头养足了,好主持之后的仪典。” 桑虞屈身行礼,转身之后却觉得喉头一甜。 她生生将那口血咽下去。 季祯,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夜间,季祯过来找她。 他一进门便笑着搂了她:“昨天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好。你啊,就是这个性子太不好了,以后有个妹妹陪陪你也好。” 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真切,却如一把刀狠狠扎入她的心脏。 桑虞一点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 季祯脸上的笑意淡去。 桑虞一字一句的回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季祯没说话,眼神却变得黑沉。 “既有新人,王爷不必委屈自己来陪我这个旧人。”桑虞直直看着他,眼里一片荒芜。 季祯的心莫名的被刺了下,他的语气变得柔和,只说:“天色已晚,歇了吧。” 这夜季祯是抱着她睡的,她很久没有与他同床共枕,何况还是这么亲密的姿势。 她久久没有睡意,就这么一直看着季祯的脸庞。 外头下了一夜的雪,她躺在床上,心口上的那处伤又开始疼起来。 疼到极致的时候,她竟也觉得麻唐起来。 次日桑虞醒来,身边一片冰凉,季祯已经早早地走了。 她静坐了半晌,才叫银杏进来梳妆。 坐在正堂,管家呈了上来迎娶侧妃所需的物事。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厚厚的礼单,心中徒添悲凉。 这时,冯玉儿由银杏扶着,故意撑着个肚子走了过来。 仿佛没看见桑虞的皱眉和冷眼,她笑着向她行了个礼:“为了妹妹的侧妃仪式,姐姐在病中还要劳累,真是辛苦姐姐了。” 看她一副弱风扶柳的乖巧模样,桑虞却早就从初见面的一杯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货色。 “我没有妹妹,你也不配。” 第四章 臣妾,自请下堂 冯玉儿被她的话一梗,眼里的恶毒一闪而过,转脸就又笑了起来。 “是玉儿僭越了,王爷每晚都在玉儿耳边说姐姐的好,玉儿便希望能学得姐姐的一星半点,让王爷更加开心才好。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说着,她还假情假意地装着一副惶恐的模样,朝着桑虞行了个礼。 桑虞心中冷笑,明知道她是故意气她,可她听见冯玉儿的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季祯跟另一个女子耳鬓厮磨的场景。 色衰爱弛,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本属于他们之间的恩爱,现在都成了另一个女子的。 心口处猛烈地疼了起来,她瞥了冯玉儿一眼,扶着银杏转身便走。 季祯,你曾答应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变了,全都变了。 刚走回院子,她就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银杏吓得不行,连忙去请神医谢容止。 他是桑虞的师兄,药王谷大师兄。 谢容止匆忙随银杏走进院子,给桑虞把脉之后,他却脸色大变。 他竟不知道,桑虞已经毒入五脏! 谢容止不可置信:“你何时中的毒?” 桑虞不说话,银杏却含着泪道:“谢神医,王妃是替王爷挡了毒箭,府医明明说毒素已经祛除,怎么会……” 谢容止又一探脉,一时心神大骇,他发现自己竟解不了这毒。 再一看桑虞面容,竟已形容消瘦至此。 他颤抖着收回了手:“师妹,为了季祯,真的值得么?” 桑虞身体一僵,一时回答不出值得二字。 只叹:“师兄,你别管我了……” 谢容止却是不肯:“我带你回药王谷,长老们一定能治好你!” 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谢容止红了眼眶,桑虞突然鼻头一酸。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是王妃,进了皇家,哪还能由得她任性。 “你真是……真是叫师兄太失望了!” 谢容止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桑虞闭眼躺倒在床上,只有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沾湿了枕头。 第二日,她好似无事一般起床。 府里已经挂上红绸,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喜气洋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