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 萧岁宁的心被细丝缠紧,绞痛不已。 咳嗽了几下,她按住温如君的手:“二嫂,我想去见大嫂。” 来到正堂,所有人都穿着白孝衣。 崔莲生遗容已经被整理好了,她闭着眼,若不是脸色青白,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温如君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故人:“可惜,莲生最爱的红缨枪不在,无法陪葬。” 痛彻肺腑的感觉传来,萧岁宁重重在灵前跪下。 温如君一边烧纸钱,一边温声道:“岁宁,我昨晚梦见二郎了。” 萧岁宁心尖一颤,呆呆看她。 “他还是我们初见时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唤我小娘子”9 温如君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萧岁宁知道,当初二哥死皮赖脸娶的二嫂。 说起来,二哥洒脱不羁,最不喜读书,却对高情远韵的二嫂一见钟情。 往日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如今却永隔人世,如梦如幻。 萧岁宁心脏又无法抑制地灼痛,如时刻受地狱之火煎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太监嚣张走进,张口便是:“侍犬公主,还不回去伺候皇后娘娘!” 萧岁宁脸颊颤了颤,牙关咬得死紧。 温如君手也一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萧岁宁,眼神不忍而悲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ɓuᴉx轻抚了一下萧岁宁弯折的脊背,语气平静:“岁宁,去给大嫂上最后一柱香!” 说完她起身将身上最后一根银钗塞给太监,奉承一笑:“劳烦公公再稍等一会儿。” 萧岁宁不想离开,但看了一眼这满园素缟的女眷,她握紧的手又松开。 她点燃一炷ᴸᵛ香,举过头顶敬上。 一下,两下,三下! 她又送走一位至亲…… 红着眼最后看了一眼大嫂,她起身缓缓离开。 走出门外。 所有人都聚集在温如君身边看着她,神色温柔。 萧岁宁往前走,走出门口又忍不住回头。 温如君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温如君问旁边的人:“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都笑着点头。 温如君神情释然而坚定:“我们不该再拖累她了。”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 萧岁宁麻木跟着撑着伞的太监走,身上很快落了一层白。 可不知为何,她越走越不安,走得越远心口越慌。 过了一道桥,她脚步突然停住。 太监不耐回头:“还不走?想挨罚是不是!” 萧岁宁脑海中闪过二嫂最后那个笑。 蓦地,她猛然转身往回跑! 转过一道宫墙,就看见那她刚刚离开的院子已是冲天火光,浓烟滚滚! 萧岁宁目眦欲裂,冲上前去推门,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她又用力拍门,撕心裂肺地哭喊:“二嫂,二嫂!你别丢下我!求你了……” 自然无人应门。 只有火焰噼啪声,像是夜莺啼哭,亡魂悲泣。 萧岁宁不断撞门,撞到火焰灼烧上大门,她依旧不管不顾,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 门,终于在火焰下脆弱,被萧岁宁撞开! 她没有半分犹豫地冲进火场。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凶狠的将萧岁宁拉出去。 是李临淮。 萧岁宁疯狂挣扎哭喊,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 而萧岁宁的心,也随着这场大火,一寸一寸,燃成灰烬。 火熄灭,雪仍在下,眼前只剩一片废墟。 没了,都没了…… 她所有的亲人都没了。 萧岁宁早已不在挣扎,只有黑黝黝的眼珠倒映着荒凉的宅院。 李临淮终于松开她。 萧岁宁缓缓爬起身,看了半晌,转身望向李临淮,忽的绽出一抹艳丽至极的笑。 “李临淮,杀了我。” 第11章 “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 “动手啊。” “动手啊!” 她终于不再卑微地称呼他为陛下,在这世间只剩她一人以后。 李临淮看着那笑,心口几乎无法喘息! “别笑了!” 雪落在萧岁宁眼睫上,将眼前人遮蔽得模模糊糊。 她笑得越发灿烂,也越发疯癫。 “李临淮,如果可以选,当初我一定将从父皇手中求来的解药换成见血封喉的毒药,好让你死的更快些!” 李临淮再听不下去,伸手扼住她的喉咙,眼眸骤然猩红:“朕让你别笑了!” 窒息让萧岁宁终是再笑不出。 李临淮见状,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松了手。 萧岁宁蓦地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从她口中涌出,给白雪染上刺目的红。 李临淮将微抖的手藏入袖中,冷然道:“看着她,关起来!” 雪下了三天三夜,停的那天刚好是除夕。 萧岁宁被姚文淑从小屋带出,强行换上曾经的公主华服。 挣扎间,萧岁宁被按在铜镜前,撞得头破血流。 姚文淑见了,捂嘴笑道:“听闻你在之前宫宴上,一支舞使得陛下龙心大悦,今日,便再献上一曲吧!” 看着镜中华服的自己,萧岁宁好像听见了大嫂二嫂的声音。 “岁宁,过了今天就又大一岁了,可不能再孩子气了。” “哈哈,岁宁真是越长越漂亮,不知便宜哪家的小郎君。” 萧岁宁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笑。 浅浅的,像她真的还是个被宠爱的公主时一样。 她突然不再挣扎。 极平静地回:“好啊。” …… 除夕宫宴,正载歌载舞。 过了今天,便是天禄二年,堂下众臣志得意满,随着曲子觥筹交错。 唯有李临淮神情冷漠,俯视底下一片喜气洋洋。 去年除夕,他亦是堂下一人,若不是萧氏末帝赶尽杀绝,此刻,他应当已是驸马……5 猛灌一杯酒,李临淮使劲晃了一下头,想把脑中这几天总不时出现的身影去掉。 突然,殿前一阵喧哗。 李临淮一抬头,就见一身红衣,一步一步登上殿中高台! 萧岁宁缓缓环视满堂华彩。 去年除夕,父皇还牵着她的手一起看了烟火。 一切好像都在昨日,又像是过了许多许多年。 萧岁宁缓缓开口,声音虽哑却字字清晰:“新朝初立,本宫作为前朝公主,理当恭贺。” 明明上一次宴会,还看过这亡国公主卑贱至极的舞伎模样,此刻满堂公卿却纷纷心头一紧。 有人甚至忍不住大喝出声:“来人!还不将这贱婢带下去!” 萧岁宁看向出声之人。 “我记得你。”她想起来了。 “十年前要不是我大哥仁慈将你从战场救起,你一介被侯府遗弃的废物庶子早已殒命。” 她声音平静,出声之人却像被人扼住喉咙,脸上青红交织。 “还有你!” 萧岁宁又看向他旁边一人:“你当初母亲重病,我二哥私自将你放出军营,为你抗下军令处罚,在床上生生躺了半月!是也不是?” 那人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却最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殿上女子。 萧岁宁又看向第三人。 不等她开口,那人竟直接低头掩面。 萧岁宁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好!” “好!” “好一个太平盛世,良将名臣!个个嘴上忠君爱国!实际蝇营狗苟,连狗都不如啊!” 殿内满座俱寂,此刻却无人敢再说话,都看着龙椅上神色平静的男人。 萧岁宁笑完了,视线终于投向上位,却是落在李临淮身旁的女人身上。 “姚文淑,你背弃旧主,颠倒黑白,忘恩负义,你我本无话可说,可你这名字当初是我给你取的,今日本宫便收回。” “你依旧是那个被家人卖进宫中,有姓无名的姚娘。” 姚文淑脸色红了又白。 她此刻又悔又恨,恨不得叫人当场杀了萧岁宁,可她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因李临淮从刚刚起,浑身气势就可怕得叫她胆寒! 萧岁宁的目光终于移向李临淮。 这个她用命爱过,也恨之入骨的男人。 两人遥遥对视,殿内气氛,此刻降至冰点。 但其中涌动的,却是更加激烈的暗流! 几个呼吸之后,却是李临淮先开了口:“你骂完了?骂完就下去休息吧。” 竟是服了软! 满堂俱震。 萧岁宁心口撕裂一般痛。 李临淮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比之前宫仗打在她身上还要剧痛数倍! 萧岁宁眼中流下泪来。 再不流泪,她此刻大概就真的要疯了。 眼泪在掉,萧岁宁声音却很平缓:“李临淮,我父皇杀你李家十八口,你斩我萧氏皇族三百二十九人,我认。” “你罚我辱我,我也认!是当初我看错了你,该受此折辱。” 李临淮攥紧手,沉声开口:“来人……” 萧岁宁厉声打断他:“可你李家不顾我萧氏知遇之恩,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这账怎么算?” “我父皇一念之仁饶你一命,你却竟连我大嫂肚子里仅剩的遗孤也不放过,这笔账又怎么算?” “李临淮!” “你说啊?!” 李临淮被这诘问逼得心头刺痛,喉头发涩。 萧岁宁环顾四周。 国破,公主陨。 这本就是她早该完成的使命。 萧岁宁从宽大袖中倏然抽出一把长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