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正生疑,里面便走出来几人。 却正是之前被赐死的中书侍郎几位大人,陆淮身形一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外面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却是皇城亲卫,护着百官正往书房而来。 百官归位,整齐地候在殿外。 裴瑜才拿出袖中安含然留下的诏书:“陛下有旨,众卿接旨!” 百官应声跪下,只有陆淮愣在原地,心一瞬变得无比沉重。 “孤,为帝数载,虽安天下,却难得人心。今立信王为帝,望众臣与国师辅佐,共兴大昭。钦此!” 话音落下,百官沉痛叩首:“臣等,接旨!” 裴瑜面容紧绷,将手中的诏书递给陆淮,语气冰冷:“每月死的那九十九人皆是国师你自己所杀,陛下为了你,瞒了天下人背上这万世骂名,国师可满意?” 陆淮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大臣根本没有死?人……是他自己所杀? 不,不会的! 裴瑜咬着后牙冷笑:“你真以为自己谋逆一事,陛下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过是仗着陛下的不舍,生生的作践陛下的心意罢了!” 这话如一柄利刃刺破陆淮淡然的伪装,他的脸色霎时惨白。 裴瑜眼眶发红,步步紧逼:“陆淮,你身为国师,天下兴亡与你何干,便是陛下杀尽天下,你都是要站在陛下这边的!可怜陛下她还为了解你身上的伽蓝诅咒,要去以身祭天!” 大臣们亦是哀恸不已,大声叫骂:“你这乱臣贼子,陛下这般护着你,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与信王合谋,若信王得了天下,安能放过陛下啊!” 陆淮脑中一片混沌,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这时,云年喘着粗气匆匆前来:“国师,属下找遍长乐宫,根本没有看见陛下踪影啊!” 他刹那间脸色大变,疯了一样往长乐宫去。 “咚——!” 可是下一刻,天边丧龙钟大响,震耳钟声在整座皇城阵阵回荡…… 第十一章 钟响八十一声 自古以来,丧龙钟响,主国之大丧。 裴瑜听着钟声,忽然跪下来,大哭:“陛下!” 他自小跟在安含然身边,做她的贴身亲卫,从她是公主开始就一直在陪着她,眼看着她从皇城中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变成被囚锢在皇城的君王。 明明讨厌皇城的冰冷与尔虞我诈,却又只能被迫去接受一切。 丧龙钟响了许久,大雪洋洋洒洒掩盖了一地被鲜血浸透的红,满目苍凉。 陆淮浑身僵直,声音发颤:“云年,丧龙钟响了多少下?” 云年跪在他跟前:“国师,丧龙钟响八十一声,主帝王驾崩啊!” 帝王驾崩……昭国帝王,只会是安含然,她……死了? 陆淮心口一瞬袭来翻云倒海的痛,他骤然红了眼,眼泪应声而落:“不!不会的,谁胡乱敲响丧龙钟,我要杀了他!” 众臣皆痛哭不已:“陛下啊!都是佞臣作乱,害了你啊!” 陆淮浑身都在发颤心脏像是被人剜了一刀,带着淋漓的鲜血。 她怎么会死呢?他从未想过要杀她啊! 明明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的,过了今日,他便辞去国师之位,带着她隐于山林,再也不管这家国天下。 他就算是绑,是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留在民间。 他以为,只要她不做那皇帝之位,她就会变成从前模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会娶她为妻,会一辈子待她好。 他真的一切都计划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口兀自一阵剧痛袭来,像是被万箭穿心。 “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陆淮脑海中天旋地转,倒在了雪地中。 眼前,雪地中还有隐隐血腥味,他听见有人的脚步踩在雪地里,一声一声“喀吱喀吱”的响。 轻快的脚步声中,伴随着熟悉的如银铃一般的笑声。 陆淮隐隐看见,少年时的安含然穿着一身青绿色的长裙,踩着雪花向他奔来。 裙裾在风中飘飘而起,如雪中青梅,她忽然停了脚步,脸上笑颜如花:“舟哥哥,你会一辈子护着我吗?” 陆淮无力地伸出手,却只能握住一阵冰冷的风:“会,我护着你。” 他从来没有不护着她,他只是想带她走,带她离开这座冰冷皇城啊! 然后,他看见安含然的身影一点点在雪地中缓缓走远,她没有回头。 他眼前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一片黑暗。 …… 无极宫里氤氲着一股药香。 陆淮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国师,御医说你是急火攻心,一时晕了过去,属下已经熬好了药,喝一些吧。”云年端了一碗药缓缓上前。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从床上强撑着坐起来:“陛下呢?” 云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声色一沉:“国师,陛下已经祭天,尸骨呈放长乐宫,三日后就要下葬了。” 攻破皇城那日的情景在脑海中翻涌着依譁,怎么也挥之不去。 陆淮穿好衣服,不顾云年劝阻,一步一步往长乐宫去。 他不相信她会就这么死了,她聪慧如此,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她就算骗得了全天下,也骗不了他。 只要他一眼,就一定能够认出来她。 整座宫城,挂尽白幡,与这皑皑白雪融成一片。 PanPan长乐宫外,铺上了浑黑的地毯。 百官跪在跟前,大殿中放着一只水晶冰棺,灵柩上写着赫然几个大字:昭国文昌帝安含然。 第十二章 彻骨寒意 大殿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彻骨的寒意。 陆淮踏进大殿的那一刻便已经感受到了,身后大臣看着他时痛恨的目光。 尤其是裴瑜跪在安含然的灵柩前,瞪红了的双眼。 如果不是安含然的灵柩在此,想必他已经要拔刀上前了。 想来,安含然虽然只做了三年帝王,可朝中众臣对她如此忠心耿耿,可见她为君,着实是不错的。 陆淮每往灵柩前走一步,心情都压抑着变得越来越沉重,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跟他说,不,她没有死。 可是满朝文武的反应又让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希冀变得越来越渺茫。 “站住!”裴瑜忽然大喝了一声,挡在了他跟前。 陆淮看着眼前的裴瑜,眼神荒芜一片:“我就想见见她,她一定也很想见见我。” 是的,裴瑜明白,安含然爱惨了眼前这个人。 到底他还是让步了,他不能让陛下见不到爱的人最后一眼。 这一让,不是为了陆淮国师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他守护了一生的陛下能了结最后一个心愿。 水晶棺的盖子半开着,散发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可是里面躺着的,却只剩了一堆白骨,甚至还有些残缺不全。 陆淮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怎么会是这样?” 一旁的裴瑜语气带了些恨意:“信王押着陛下祭天,放火烧了祭坛,将陛下挫骨扬灰。” 他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便只能抢得回这些堆白骨了。 挫!骨!扬!灰! 这四个字让陆淮脑海中炸开了,自古以来,不说帝王,就连普通百姓死后都讲究要入土为安,除非大罪大恶之人,才会被人挫骨扬灰! 而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死后都不得安宁! “啊——”陆淮终于隐忍不住,跪在她灵柩前失声痛哭。 错的明明都是他,为什么所有的孽都让安含然担下?她是帝王,怎么能被挫骨扬灰! 不知是恨还是怨,又或者是悔,痛苦,所有的情绪一刹那间翻涌而上。 陆淮只能感受到痛,撕心裂肺的痛,似乎让他窒息。 忽然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兵甲脚步声,接着便是随侍的高呼声:“新帝前来拜谒!” 新帝! 陆淮红着眼往后看,却见信王一步步往前而来。 他所有的恨终于有了来源,他一把拔过裴瑜手中的剑,一步步沉声走到大殿门口。 那双血红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明浅,你怎么敢!你怎敢动她!” 明浅便是信王的名讳,她在安含然死后便已经穿上了龙袍,自称为孤。 而此时,安含然看着陆淮手中的长剑,微微蹙眉:“怎么?国师,你不会当真如此天真吧?孤是不可能会让你带着她隐居田园的,安含然,从一开始便非死不可!” 话音刚落,冰冷的剑锋就横在了她脖子上。 陆淮看着她,眼中都是滔天怒意:“我说过,我可以将你从这个位置扶上去,便也可以让你万劫不复!你敢将她挫骨扬灰,我便能让你生不如死!” 可是,明浅眼中没有丝毫惧怕,反是笑道:“陆淮,你杀了我,昭国便没有人能够接替这君王之位,到时候,举国将会迎来一场大乱。” “这昭国除了历代君王,还有安含然数年来的心血,还有她未能完成的遗愿,你杀了我,昭国便会就此覆灭,你若不心疼,便动手啊!” 陆淮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赤红,挥剑向明浅脖子划过去。 第十三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 “住手!”身后裴瑜一声厉喝。 可是剑已经划了过去,却是裴瑜伸手接住了剑。 裴瑜的手掌被划破,仍旧死死抓着剑锋:“陆淮,你想毁了大昭吗?陛下费尽苦心一步步设局,用生命成全了你,我容不得你这般辜负!” 其实,论恨,裴瑜分毫不会输给陆淮,只是,安含然要走的时候,便已经对他嘱托好了一切,让他一定要看着大昭一步步强盛起来。 他的使命,从前是守护女帝的安危,如今是守护大昭。 当初,守护女帝这一件事他没有做好,那么如今守护大昭绝对不能有失。 “哐当——”剑锋一转,明浅头上的帝王冠冕被打落在地。 明浅看着陆淮剑锋闪过的寒光,脸色终于忍不住一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