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太傅拄着拐杖上前,果真看见安含然的眼睛撑开了一条缝。 “陛下……” 安含然迷迷糊糊看见老太傅的脸,眼前像是叠着不少重影,她好半天才确定自己这还没死。 她微微张嘴,声音确实沙哑得厉害:“师……师父。” 齐老太傅顿时喜笑颜开:“诶,陛下醒了就好,不枉费老夫花了这么多心血啊!” 原来,当时将那祭坛挖出来的时候,齐老太傅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便让人在祭坛下动了手脚。 当日明浅谋逆,他让人特意换了一具体型骨骼跟安含然差不多的女尸过去,如此偷梁换柱,总算是将安含然暗中换了下来。 “为师是从小看着陛下你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断然不舍得让三千黎民去生祭,便只会选择以自己的血去祭天。虽说老臣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祭天,但老臣相信陛下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安含然在床上坐起来,看着须发尽白的老太傅,眼中忍不住一酸。 怎么她身边人人都如此相信她,只有陆淮,从未信过她。 她轻叹了一口气:“师父不必在称我为陛下了,想必如今信王已经登基丽嘉称帝了吧?” 当时她所盘算的应该都不会错,自古昭国都是女子为帝,而昭国唯一的血脉,便只有一个信王。 所以只有信王登基才能承继帝位,但是信王登基未稳,她留在朝堂上的那帮老臣想来明浅一时之间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只是,她不知道,陆淮会如何。 齐老太傅点了点头:“信王一年前已经登基了,朝中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将裴瑜将军遣到了北境,无诏不得回京。若是陛下此事振臂高呼,重夺云山应该不难!” 重夺云山?安含然想起那座冷冰冰的皇城,心中却格外凄凉。 那座宫城,埋葬了她最幸福的日子,也埋葬了她的痛苦,最后将她自己也埋在了那里。 既然天下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那她又何必要回去呢? 安含然对那些权势地位并不看重,若是明浅能够做一个好皇帝,那她便也心满意足。 至于陆淮如今怎么样,老太傅不说,她也不想问。 虎符在他手中,无论如何,他也算是能位极人臣了。 她已经将她一切能给他的都给他了,如今她再也给不了他什么了。 “师父,我不想做什么陛下了,只要明浅能够治理好大昭,就没必要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况且,她已经昏睡了一年了,许多事情都变了。 齐老太傅愣了一下:“陛下仁德宽厚,可是,这都城之中人多眼杂,陛下若是不回皇宫,往后如何打算?” 安含然看了一眼外面安安静静的院子,嘴角微微一笑:“师父,我想走出京城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看过京城以外的风景。” 齐老太傅点了点头:“也好,到处看看,才能真切懂得民生疾苦。” 几日后的一天,安含然牵了一匹小红马,带着齐国候府的一个小随侍就出发了,一点一点离开了这座皇城。 第十六章 醉中相遇梦觉醒 二月春风带着一丝丝冷意,地上浅草却已经一点点抽出了新芽。 马蹄声缓缓踏过绿水青山,安含然心中从未如此愉悦过。 她虽为大昭国君,但是从未真正见识过昭国河山之美。 “萼梅,咱们往东面去是哪里?” 萼梅是师父家中的暗卫,是师父非要让她跟着来保护她的。 此时两人都是一身男装,一人一马,倒是像云湖浪迹的侠客。 萼梅看了看:“公子,咱们才刚出了京城,这边往东是东郊皇陵了,若是公子想散心,咱们可以南下,此时初春,咱们到了南边,正值春暖花开,是个好时节。” 可是听到东郊皇陵这样的字眼,安含然忽然有些眼眶泛红。 皇陵乃是她昭国历代女君的长眠之处,都说落叶归根,若是日后她真的死了,那么她要客死异乡吗? 本来她就没有尽到什么做帝王的责任,辜负了母君当年的嘱托。 以后若是死了,都不能埋入祖坟,那又是何等不孝啊! 安含然长长叹息了一声:“萼梅,咱们去皇陵看一眼吧。” 萼梅愣了一下:“公子,皇陵有人重兵把守,不准一般人接近,咱们两人恐怕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进去啊。” “没事,我知道一个秘密入口。” …… 其实这个秘密入口是只有历代大昭女帝才会知道的。 当然了,明浅并不知道,毕竟她算是篡位自立,当初母君没有将此事告诉明浅,她自然更没有说起过此事。 这条密道除了通到宗祠以外,还有个机关门,开启以后能够从宗祠直接潜入皇城。 而皇城之中更是有错综复杂的密道。 密道开关在宗祠后山峭壁边上,寻常不会有人来,更不会被人发现。 荒芜的山道上,一道长满了青苔的石门被缓缓打开,走进去,里面便有夜明珠照明,丝毫不影响视物。 走了许久,安含然才终于走到墓地里面。 外面的牌位她是无法去祭拜了,毕竟那里常年有人守着。 母君后侧的墓室,便是她的,自古昭国的帝王陵寝都不会太奢华,与祖宗们能葬在一起便好。 “哐——”旁边的墓室好像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又滚了一圈。 若是她没有听错,声音应该就是从她的墓室里传来的。 虽说她人还活着,但是师父说过,这棺椁里放着的是个婢女的尸骨,只是此事除了云太医和师父以外,没有人知道。 安含然缓缓凑上前,透过墓室的通风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淮穿着熟悉的蓝袍,身影消瘦了不少,从前的满头墨发竟然变成了一头银丝。 他脚边已经零零散散倒了好多个酒坛了,而他靠在她的灵柩旁,好像是喝得大醉,睡了过去。 安含然心中一紧,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如今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做着他高高在上的国师吗? 正想着,墓室外又有人进来,安含然认出来,那是陆淮的随侍云年。 云年在她灵柩前拜了几拜,才上前想要扶起陆淮:“国师,不能再喝了,您的病还没有痊愈,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陆淮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最终还呢喃着:“你放开我,喝醉了,我就能看到她了……” 云年叹了一口气,只得强行将人扶起来,带出了墓室。 安含然倒退了几步,心头忽然沉沉的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她死了以后,他应该会心满意足地过得很好,为什么看起来,他这样难过? 是他心底最后的一点不安吗?还是说,他后悔了? 安含然眼中忽然噙了泪,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后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世界上唯一没有的东西就是后悔药,有些人错过了就没有了。 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也弥补不回来了。 安含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第十七章 扬州三月百花开 早春的桃花只零零散散开了几枝。 马蹄声声,又逐渐走远。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萼梅骑着马慢慢跟在安含然身后。 安含然看着远方的景色,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南下吧,你不是说,等我们到的时候,那里的景色会很美吗?” “是。”萼梅应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有时候,安含然觉得,萼梅跟裴瑜有些像。 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跟着自己的决定去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