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故意将手中话本丢到地上,狂妄道:"要看,自己捡啊!“ 此举显然是要给宋晚难看,围在门前的路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哎哟,你说她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女人就该老实本分地在家相夫教子才是!” “可不是,还学男子经营什么铺子,这不就惹祸上门了吗!有些女人可就是不安分呐!“ 一时众说纷纭,看热闹的人是愈发多了。 程言舟办差途径于此,当下双臂环胸站在角落。 他倒很想看看一个女老板会如何应对上门找茬的客人。 站在身侧的袁毅见他气定神闲,端着一副坐观看戏的姿态,显然并不打算出手,便也不多言亦跟着冷眼旁观。 强忍心头翻滚的怒气,宋晚神色如常,面上却不显半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先用指腹轻轻婆娑书页,随之又将其高举过头顶,便见那纸张在阳光下竟薄如蝉翼,光影径直穿透书页散落一片。 翻开书页,视线定格在扉页的红色印记上时,宋晚眉宇紧蹙起来。 未几,她又快速翻阅书册内容,水眸飞转,几乎一目十行。 末了,缓缓停在尾页处,将书册贴近鼻尖细嗅,眸中瞬时一亮。 思索片刻,她心中似乎已有眉目,双手一拢,只听“啪嗒”一声,书册被重重合上。 “风翎对各大书铺的话本素有规制,不符合的皆不能在市场上流通售卖,而此书用的是最劣质的生纸和石墨,内容上也有纰漏之处,如此粗制滥造之物确实是假货!“ 宋晚此话一出,男子更觉占了上风,甚为得意,又指着那书册,讥笑道:”这扉页上盖的印记,想来宋老板应该眼熟的狠吧!“ 那盖在扉页上的红印,若细看,便能清晰辨出上头镌刻的“大神”二字。 风翎商贸繁荣,早前街市造假之风便层出不穷,更有不法奸商,为了逐利,造假卖假。 故此每家铺子都会在出售的物品上盖有专属的防伪印记。 一来可以保护自身利益,二来亦能防止假冒商品流通。 大神书铺自是不例外。 “这确实是我们书铺的印记!” 宋晚声音清冽,不卑不亢,无半点遮掩,全场人当即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子没想到宋晚会毫不抵赖,如此轻易承认下来,顿时大喜过望。 他掩住眸中喜色,转身对着众人振振有词道:“你们好好看看,这就是咱们县所谓的老字号,竟敢当众卖假货给客人,当真是目无法纪!“ 很快就有人附和道:“对啊,这样的铺子就应该严惩才是,必须报官!“ “没想到这女老板胆子这么大,这好好的老字号如今算是要毁在她的手上了!“ ……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仿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一个人给活活淹死。 此时宋晚才真切体会到了不久前杨轩被人当众羞辱之痛。 她捏紧手中书册,强自镇定下来,目光紧盯在男人身上。 早前不是没有来铺中闹事之人,但那些人大多是为了讹钱而来,最后选择私了了事。 此人却是奇怪,不仅赔偿一概不提,还有意在煽动路人的情绪,恨不得把事情闹大,好宣扬出去。 如此做到底对他有何好处,又或者对他背后指使的那个人有何好处? 这些年,大神书铺生意惨淡,对同行构不成什么威胁,更别提树敌了。 排除了外患,就只有可能是宋家里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了。 周遭的谩骂愈演愈烈,在程言舟耳边响成一片,他未动分毫,黑眸径直落在堂中孤立无援的女子身上。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此事,定是花容失色,心神俱乱。 宋晚面上却是半分不乱,眼神透亮如沉静的湖水,仿佛那些谩骂不痛不痒,甚至事不关己一般。 非但不哭不闹,甚至抿着唇未发一言,好似连辩驳的打算都没有! 莫非是逆来顺受,想用沉默平息之怒? 程言舟眯眼沉思,实在看不透她此举的用意。 半晌,又见她突然抬眸看向人群,目光来回搜寻,似乎在找什么人。 顷刻间,眸中映出彼此的身影,两人的视线几乎一触即分。 垂着眼帘,宋晚下意识咬了咬唇。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身为官差,竟如此置身事外地跟着那些人一起看她的笑话。 愤然间又回想起自己早前的“偷袭”,面颊蓦然一热,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怕他做什么,吃亏的可是她! 定了心绪,宋晚也不再闪躲,竟有些孩子气地抬头狠狠瞪了程言舟一眼。 解气后,就扭过头对他置之不理了,只继续盯着人群瞧。 程言舟皱眉,他又哪里惹到这ᴊsɢ个女人了! 第四十六章 “不能报官!”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中年男子高举着手慌张地奔进堂内。 宋晚见到来人,眸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对先前心中的推测更是笃定了两分。 那男子冲闹事之人恭敬地鞠了一躬,便道:“这位客官莫气,我家表妹年轻气盛,行事鲁莽,惹了您不快,我这个做表哥的替她在这里给您赔罪!“ 赔过不是,他又当即开出条件,想息事宁人。 “自是假货,就该按规矩假一罚十,咱们赔您十倍的书钱,您看成吗?至于报官,不如……就算了吧!“ 此话瞬间惹了众怒。 “小伙子咱们可不能为钱折腰啊,这等黑心铺子,就必须得报官严惩,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是啊,得报官!” 非议四起,面对悠悠众口,当事人即使对钱财心动,一时也不敢立马应下,只得面露难色,僵在原地,可谓是骑虎难下。 那男人却凑到他身前,暗暗冲他使眼色。 宋晚在旁观察半晌,将两人的“眉来眼去”尽收眼中。 随后竟出乎意料地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起高喊道:“对啊,绝不能私了,必须得报官啊!” 男人大惊失色,转身拉过宋晚到一旁,咬牙低吼:“你疯了吗,真要报官,铺子不就完了!” “原来表哥知道这个理啊,我还以为表哥是有意想把事情闹大呢!“ 宋晚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男人面色却陡然一沉,疾言厉色道:“你这话是何意思,祖父把铺子交由你管,便是信任你,如今你做出这等令宋家蒙羞之事,我出面帮你解围,你不领情便罢了,竟还这般羞辱人!“ 眼前的男人身量矮小,一双三角眼,鹰钩鼻,恼怒时就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如此歪瓜裂枣的长相,自然不是他们宋家人,而是她姑母之子,名曰林焕。 她这姑母也并非祖父亲生,不过是义女罢了,却是野心十足。 因着宋家后继无男丁,便打起了宋家铺子的注意,想让林焕做这当家人。 这林焕没什么本事不说,还素爱游手好闲,偏这样的人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了得,在她那爱听奉承好话的祖父面前极为受宠。 这母子俩的心思,宋晚心知肚明,只是秉着家和万事兴并未同他们撕破脸面。 可一味的忍让却换来敌人的得寸进尺。 那也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明明是敌人,竟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出面帮她解围的鬼话! 真当她是傻子呢! 宋晚似笑非笑,小心试探道:“表哥言重了,表妹只是觉得这铺子前脚一出事,表哥后脚便十分好心地出面来帮我解围了,就跟未卜先知似的,未免也太巧了些!” “呵呵,可不是!”林焕干笑两声,止住心虚回道:“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吗!” 宋晚冲他眨眨眼道:“不过表哥先前有句话说的没错,祖父将铺子交由我,我定是不能让宋家蒙羞的!“ 语罢,她径直走到闹事的男人身前,林焕以为她终于想通,要向人低头认错,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料耳边竟响起道不卑不亢的声音:“如此,那便遵从民心所向,咱们一同去官府,到大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去!” 此举实在令人意外! 当下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