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了戚小卿的家,每次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她面前,让戚小卿不堪其扰,精力憔悴。 最终压垮戚小卿的,是破掉的舞鞋。 很多时候,不一定要大喜大悲才能让人崩溃,当压力不断累积之后,压垮骆驼的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戚小卿捧着破损的舞鞋,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她跪在地上,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都通过眼泪流出来,和宴非白离别时,母亲疯掉时,在精神病院时没掉落的泪,都在此刻奔涌而出。 她的悲鸣,是最哀恸的乐章;她的面容,最悲悯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流尽了眼泪,木然的走进浴室,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流冲洒在身上,但是她感受不到温度。 戚小卿伸出细弱的手腕来,没有一丝犹豫的,狠狠割了下去。 …… 廖老师看着自己的手腕,哑声说:“她那个时候有多绝望呢,割下的伤口,深可见骨。” 她每次回想,心都久久不能平静,胸口淤积的沉重压着她难受。 “两次,人哪能一个月死两次呢?而且两次都没想活下来。” “后来呢?”宴非白颤声问。 “后来,君维发现不对劲去她家找她,及时送到了医院。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把杨守仁送进了监狱。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她的抑郁症缓下来。” 廖老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已经闻过很多遍,不想再闻了。 宴非白痛苦的皱眉,眼里装满了茫然。 这五年来,他设想过万种自己离开后戚小卿的生活,可他从未没有想过是这种情形。 耳边廖老师的声音仍在响着。 “她是亲手送自己去向死亡三次的人,她的情绪和心态我们完全体会不了。” “每一次面向死亡的时候,她在想什么,究竟对这个世界抱着怎样的绝望呢?” 宴非白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心钝钝的疼。 是啊,究竟是有多绝望呢? 更他厌弃自己的是,这三次,自己都在哪里? 廖老师看着他红紫的手掌,明白他内心的挣扎,叹了一口气。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自责,也不是同情她有多可怜。” “而是想告诉你,这五年,她有很努力的活着,她试图救过自己。” 宴非白迎上她沉沉的目光,眼里一片湿润。 “而且,我觉得小童醒来后,能够再见你一面。” 墨珩到病房前时,愣了一会。 他竟然看见,宴非白和自己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聊天。宴非白的眼眶通红,脚底还积晕着水滴。 墨珩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 “你说得对,我太傲慢了。”宴非白垂着头,看着视线里的皮鞋,沙哑着开口。 “我的自负,让我看不见她隐藏在面具下痛苦。” 墨珩怔住了。他原以为像宴非白这样的人,会一直骄傲的活下去,看不到自己的缺点。 如今,他的幡然醒悟,算迟还是算不迟呢?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隔离室里的戚小卿,没有说话。 这时,主治医生匆匆赶来说:“你们都在就好。” 他脸上的凝重,让三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医生深深的看了每人一眼,似乎在思忖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接下里,他的话如同滴进滚油的水滴,让宴非白的神志霎时迸裂。 “如果患者再醒不过来,极有可能恼死亡。” 第二十二章 唯一听众 宴非白呆住了,他自幼博学。翻烂了通史,读透了百诗。 却在这一瞬间,没有听明白医生的话。 就连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他就这么看着玻璃罩里的戚小卿,分明就只是睡着了样子。 廖老师身体摇晃了一下,墨珩连忙扶住她。 急急问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医生为难的说:“是一氧化碳引发的脑部窒息,只能通过吸氧治疗。” “现在的问题是患者陷入了重度昏迷,没有清醒意志,进入了假死状态……” “我想要进去跟她说说话。” 忽然,在场的人闻言顿住,纷纷侧头看去。 宴非白的视线没有从戚小卿身上挪开,“让我进去试试。” 墨珩张了张嘴,想要拒绝,被自己母亲阻止了。 医生看着他,说:“如果你有办法刺激病人的话,可以。” “我想进去试试。”宴非白终于将目光落向了医生。 得到医生的同意,宴非白换上隔离服进了病房。 病房中的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仪器滴滴的声音在响着。 戚小卿躺在床上,眼睛沉沉的合着。双手放在两侧,乖巧的躺着。 宴非白在门边看着,竟觉得与上一次见面恍如隔世。 许久,他才敢走近床边。伸出手,想要帮戚小卿整理一下额前散乱的头发,在离头发还有一厘米的时候,却停住了。 宴非白就这么弯着腰,细细打量着戚小卿的脸。最后苦涩的收回了手,坐了下来。 “去年我回了母校做演讲,董老师说他结婚了,对象是他的前男友。” 他的眼神柔了下来,说起了大学时两人最亲近的老师。 只是回答他的,只有氧气管里沉闷的呼吸声。 “明明说好了再也不见他,却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 宴非白喉头忽然一涩,止住了话语。 良久,他才稳住颤抖的声线:“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病了。” 他的目光里含着后悔与愧疚,这迟来的道歉,也不知戚小卿能不能听见。 宴非白又花了许久,才让自己平复冷静下来。 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假装在和她聊天,说起以前在大学时的回忆。他是教授,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可是他现在唯一的听众给不了他任何反应。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戚小卿没有醒。但宴非白没有放弃,连着两天,他整天都待在隔离室陪着戚小卿。 然而,没有一丝变化。 今天是戚小卿昏迷的第七天,宴非白紧紧抓着把手,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无力,连推开门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刚刚医生沉重的对他说:“已经是第七天了,希望你们能够做好准备。” 他救不了戚小卿,他什么也做不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才缓缓地打开门,坐到床边。 今天他要读一封信,是精神病院的护工,收拾童母房间时发现的,因为掉在了床底,现在才找到。 是童母写给戚小卿的信,一封迟来的道别。 宴非白展开信,纸上的字迹清丽秀美。 童童: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 我糊涂了半辈子,到今天才被杨守仁彻底点醒。究竟之前我都对你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情啊! 这20几年来。你都没有感受过母爱,是我的责任。现在我没有脸面再面对你,而且看到你离开我,过得更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现在要给自己解脱了,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你要继续活下去。 原谅我的无颜,只敢在信里跟你说:妈妈爱你。 爱你的,妈妈 宴非白念完信,心里感慨良多。 童母强势怨恨了半生,毁掉了女儿的幸福,彻底悔悟却是逃避着奔赴了死亡。 他垂下眼,盯着最后的落款,心想,这五个字,戚小卿应该更想听母亲亲口对她说吧。 宴非白将信折好,放进了戚小卿的手里。 忽然他看到,戚小卿的眼睑抖动了几下,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旁边的机器,尖锐的鸣叫起来。 屏幕上平缓的曲线开始出现强烈的波纹。 宴非白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死死盯着戚小卿。 后者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无法撼动 宴非白怔了半晌,才按下呼叫铃,紧接着他凑到戚小卿面前,压抑着激动的声线,轻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没人回答他。 宴非白震惊的看着戚小卿呆滞的目光,里面没有感情,像只是睁开眼的木偶。 医生很快就赶来了,宴非白被挤到医护人群之外,目光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眼前只剩戚小卿木然的双眼,刚开始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余下一片冰凉。 他看着医生拿着手电筒,检查了戚小卿打的瞳孔,又仔细查看了仪器的波动数据。 最后走到自己跟前,脸上带着遗憾。 “童小姐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昏迷过久,神志尚未彻底清醒。” “还需留院观察一个月,看会不会引起迟发性脑病,如果是的话,那么就会有脑瘫痪的危险。” 宴非白感觉他的前半生之所以顺风顺水,是因为所有的煎熬与挫折都在这里等着折磨他。 他怔然的听着医生的叮嘱,眼里只有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不言不语。 等墨珩母子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戚小卿已经转到VIP病房了。宴非白正坐在床边,温声给她念书听。 见他们来,宴非白放下书,将医生说的话一一转述给他们,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戚小卿的。” 他看着廖老师欲言又止的神态,和哀伤的眼神,心底里一片苦涩。 谁都不确定戚小卿能不能撑过来,谁也不确定 “辛苦你了。”廖老师在床边端详了戚小卿良久,忽然说道。 宴非白眼睫一抖,看着戚小卿的眼神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