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斟了两盅酒,对一众内侍道:“大过年的,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 内侍离去,偌大的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晋儿,来,坐。” 赵彦晋一听陛下叫他小名,喜不自禁道:“父皇许久没喊过晋儿的小名了。” 皇帝把酒盅交到儿子手上,“天家有天家的规矩。” 哪怕父子再情深,外人面前也得收着、敛着。 像今日除夕家宴,就算没有外人,也得顾着太子太孙的感受。 第六百九十章放肆 “儿子明白的。” 赵彦晋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当年在北地,父皇骑在高马上,指挥着千军万马,扭头喊一声晋儿,那一刻,儿子愿意连命都豁出去,为父皇冲锋陷阵。” 永和帝听了这话,神色颇为动容。 他为什么独宠这个儿子? 除了长得像以外,更重要一点,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搏命,连死都不怕。 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说:我想替爹爹打胜仗。 “好孩子!” 皇帝看着这个最像他的儿子,不由发自肺腑地赞叹了一句。 朝中的局势,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前几日,他把谢道之叫到跟前。 “道之素来四平八稳,怎的近日行事,也激进了起来?” 谢道之跪地道:“陛下,臣有私心。” “好一个臣有私心。” 永和帝冷笑一声:“私心拿到朝堂上来分说,你头上的官帽还要它做什么?” 谢道之伏地:“臣有罪,臣该死。” 永和帝见他这般态度,也愿意做个和事佬,毕竟是自家儿子有错在先。 “把奏章拿回去,在家好好反省三日,此事揭过不谈。” 谢道之直起身,正色道:“陛下能让臣拿回奏章,却不能让所有人拿回奏章。臣为私,他们也为私吗?请陛下明鉴。” 永和帝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狠狠一惊。 弹劾汉王的奏章近几日如雪片般飞来,我谢道之是小人,朝中这么多文武百官,难不成都是小人? 陛下啊,大家明知道您嫌弃太子,独宠汉王,却还一个个冒死上书,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因为身份。 自古长幼小序,嫡庶有别,这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遵守的,一旦破了,后果是什么? 他日史书工笔,如何写您呢? 这一刻,皇帝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才有了今天父子二人的推心置腹。 “晋儿来京中几个月了?” “回爹爹,整整五个月了。” 永和帝点点头:“封地不可一日无主,喝了太孙的喜酒,我儿便回封地去吧,这次北征,不必跟去了。”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赵彦晋惊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爹爹,这是为什么啊?您明明钦点了儿子陪您御驾亲征。” 永和帝伸手拍拍儿子的肩。 “这些年你替朕东征西战,留下一身的伤病,朕听说你的腰近日不大好。” “不过是阴天下雨会酸一阵,并无大碍。” 赵彦晋一掀衣袍,跪地,真情意切道: “爹爹耳顺之年,出征北地,儿子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请爹爹成全儿子的孝心。” “爹爹知道你从来都有孝心,但是,晋儿啊……” 太子虽不堪,但太孙深得我心,那孩子该狠时狠,该忍时忍,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反观你这一脉…… 无人能当此重任! 为君者,走一步,看三步,赵家的江山要世世代代传下来,一定是要取舍一些东西的。 比如你、我的父子亲情。 永和帝垂目看他一眼,温声道:“孝心不光是替爹爹冲锋陷阵,打理好江南那一片,替爹爹分忧解难,也是孝心。” “古人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赵彦晋:“爹爹,求您让我去吧!” 永和帝别过目光,沉声道:“此事不必再议,朕已决定了。” 赵彦晋见自己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还是没有任何心软的迹象,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不能就此罢休,必须最后一搏。 他偷偷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问道:“爹爹,可是因为我是凶星的原因?” 永和帝脸色忽的一变。 此事他命钦天监不可对外声张,不想有人竟敢违他的令。 “你是如何知道凶星一事的?” “外头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我是凶星。” 赵彦晋一脸的委屈,“爹爹,儿子跟着您南征北战,多少回枪林弹雨,都绝处逢了生,哪来凶星一说?” 永和帝抿着唇,不说话。 “儿子生在吉时吉日,从小到大福好运好,怎么可能是凶星?” 话已开头,赵彦晋也不再遮着掩着,“爹爹可万万不要听那些宵小之人的谗言啊!” 永和帝皱眉:“钦天监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父亲!” 赵彦晋出声打断:“您可知钦天监的朱大人,暗中投向了谁?” “谁?” “太子殿下!” 永和帝面色一沉,“你在胡说什么?” 赵彦晋:“儿子没有胡说,朱大人近日频频和谢道之的幺儿,裴寓的长子混在一道,而这两人正是太孙殿下的至交好友。” 永和帝一挑眉:“噢?” “父亲明鉴,儿子绝无半分虚言。” 赵彦晋眼眶含泪,“他们……他们是想离间我们父子二人啊!” 离间二字,将事情一下子翻转过来。 所谓凶星,不过是无中生有,是太子一党授意朱远墨这么做的。 但赵彦晋并不知道,皇帝这回不让他出征,已经不单单是凶星这么简单了。 这些日子,太子一党和汉王一党在朝堂上争锋相对,让皇帝彻底看清楚一件事—— 太子虽无用,胜在贤德。 贤德之人有百官拥护,百姓爱戴,再加上他既为长子,又为嫡子,若强行将乾坤扭转…… 他自己的上位之路,已经被世人诟病; 传位之路再出点差子…… 正如谢道之话里所暗示的那样,他日史书工笔,又该如何写他这位皇帝呢? 永和帝望着他,沉默良久,道:“此事,朕料那朱远墨还没这个胆!” “爹爹料错了!” 赵彦晋冷笑一声,“朱家人素来有这个胆。” 朕料错?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快得让赵彦晋毫无察觉。 “有桩事情父亲一定不知道,朱大人的父亲朱旋久死的当日,连炸了三口棺材。” 赵彦晋:“短短几个月,朱府又接二连三的抬出去几口棺材,再加上前几日,朱大人一夜白头,百姓们对他们家的事情议论纷纷。” “议论什么?” “都说是朱家人缺德的事儿干多了,遭了报应。” 报应二字,让永和帝胸闷到了极点,偏赵彦晋冷哼一声,不管不顾道: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父亲的缺德,儿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父亲,您可千万要防着啊,万一朱家人联手太子,来算计您……” “放肆!” 第六百九十一章对比 永和帝一声厉呵,赵彦晋吓得赶紧把话打住,顺势低下头,眼中却闪过一点得意。 一个储君; 一个陛下的心腹要臣; 两人勾搭在一起,密谋着什么,不正应了“放肆”二字吗! 此刻。 如果赵彦晋抬起头,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就知道这“放肆”二字,是冲他来的。 就算他不抬头,如果能凝神听一听皇帝急促的呼吸声,也能明白一二。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永和帝垂目看着这个儿子,忽然觉得这张脸和他年轻的时候,哪有半分相像? 他在北地建府的时候,就知道想要坐上那个高位,一要忍,二要狠,三要稳。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前太子是孝仁皇后嫡子,身后的追随者一波又一波,拉他下马,比登天还难。 他一步一个脚印,阴谋阳谋徐徐图之,才有了今日的盛世。 没错。 这盛世是他抢来的,夺来的,也是他用骂名换来的,这世上谁都可以说他缺德,唯独他的儿子不行。 他们因为他的庇荫,才有了如今这样为所欲为的好日子,才活在青云顶端。 永和帝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疲惫,声音寡淡道:“朕累了,你去吧!” 赵彦晋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得皇帝突然不痛快。 正想再说,永和帝的脸沉下来。 “儿臣告退。” 赵彦晋惶惶不安的行完礼,一步三回头,一只脚跨出门槛时,还忍不住勾头再看一眼皇帝的背影。 这背影依旧挺拔,带着帝王的高高在上。 赵彦晋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战。 永和帝听着脚步声离去,叹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复又睁开。 “来人,去把皇太孙给朕请来。” “是,陛下!” …… 赵亦时进到殿里,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在炭盆前烤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到皇帝面前行礼。 永和帝看他半晌,问道:“这是从哪里来,沾一身的寒气?” “刚刚送父亲上了马车。” 赵亦时挥开内侍递来的手炉,“本宫不冷。” 永和帝伸手,赵亦时赶忙把手伸过去给他摸。 一摸,果然手心滚烫。 内侍陪笑道:“陛下,太孙殿下原是怕寒气熏着您呢,好大的孝心。” 永和帝冷冷看内侍一眼,内侍忙躬身退下。 “刚刚朕让你皇叔扶朕回宫,你父亲怕是要多想了。” “父亲不会的。” 赵亦时笑道:“父亲常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刚刚儿臣扶父亲上车,他还说怎么又下雨了,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雨天。” 永和帝轻轻“嗯”一声。 行军打仗,最忌讳雨天,久而久之,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喜好。 “朕近日听说,你和谢、裴两家的孩子,走动颇多?” “回陛下。” 赵亦时:“裴府的小裴爷和谢府的三爷,是为数不多能与儿臣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