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吕少煊,那个清风霁月,说要一辈子对他好的男人,却又一次无情将她抛下。 她再也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 迷糊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到陈流月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军营的帐篷里。 浑身像是被利刃划破肌肤,骨头生生被挖出般的疼。 军医见她醒来,眼里闪过怜悯:“陈将军,你可知你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陈流月眼中一片平静,早在他们把萧凉儿身上的毒血换到自己身上时,她就知她的性命不足三年。 可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年,就不行了。 陈流月苦涩一笑,没有过问自己为何在此,只提:“我……最多还有多少时日。” 军医不忍地比出一根手指。 原来只剩一个月了,难怪会这么痛…… 军医都看不下去,不忍心的说:“将军,小人这里有瓶药,或许能缓解你身上的疼痛。” “……多谢。” 吃过药,陈流月撑着站起来,嘱咐着老军医:“这件事,还需请您保密。” 军医了然,将领为首,绝不能让军队乱了军心,这才点头俯首退了出去。 缓了一会,陈流月终是放心不下军营,强撑着身子走出帐篷。 不料,正好遇见走过来的吕少煊。 吕少煊手里正端着一份红色帖子,等他看到陈流月时,却慌忙将那帖子塞进袖中。 随后他走来,如什么也没发生般,温柔摸上她的额头:“脸色为何如此苍白,可是发烧了?” 陈流月盯着这个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他眼里还是熟悉的关切,可她却分不清,这关切到底代表什么? 是愧疚还是爱? “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陈流月话落,吕少煊双眸拧紧,不悦地道:“别说气话,我送你回陈府。”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的?” 陈流月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乘上马车同他回府。 刚被拉到萧凉儿房门口,两人刚要进去,就听里面的萧凉儿说—— “娘,我和少煊拜堂时,流月姐真的会来祝福我们吗?”第7章 陈流月腿脚一软,狼狈撞进身后的吕少煊怀中。 她连忙扶着门框挺直腰背站稳,红着眼回头,死死盯着吕少煊。 “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要和萧凉儿成亲了?” 吕少煊想要解释,就见屋内的萧凉儿匆忙跑出,挡在吕少煊面前,委屈含泪。 “流月姐,你能不能别怪少煊哥,是我想试试嫁人的感觉……” “你会祝福我的吧?就当是给我的生辰礼物好不好?” “你放心,等我尝过嫁人的幸福滋味,我就把少煊哥还给你,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我不会和你争的。” 陈流月没理她,只转头看向吕少煊,冷漠开口:“所以,你藏在袖子里的是向她求亲的婚书?” 被她这副清冷的模样盯着,吕少煊没来由的心慌:“流月你别当真,都是假的。” 陈流月再也无法容忍,直接嘲讽:“假的?成亲还能有假?你们当我真傻吗?” “住口!” 屋内,陈母十分不满走了出来。 “凉儿就是想体会一下嫁给少煊的感觉,又不是要真在一起,你身为姐姐肚量怎如此狭小?” 肚量狭小? 陈流月眸子微颤,积压多年的委屈在此刻直接爆发。 “娘,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知道我在战场九死一生,萧凉儿居然还偷偷把我的药偷换成毒药吗?” “她现在罔顾伦理来抢她的姐夫,您居然也还要偏心!您的良心……” “啪!” 陈母一巴掌扇过去:“陈流月你是真的疯了,这么恶毒的罪你也要安给你妹妹!”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你要是还想做我陈家的女儿,明日就准时来送凉儿成亲!” 陈流月偏着头,嘴角流着血,却还是将背偏执的挺直。 她擦掉嘴角血渍,明艳的眸子只剩黯淡:“那就请您把我逐出族谱吧!” 话落,她转身离开。 萧凉儿颤抖的躲在吕少煊怀里,暗暗勾唇。 吕少煊刚一动,她就立马换成柔弱面孔:“少煊哥,你别走,我怕……” 吕少煊望着陈流月的背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他想,只是一个假成亲,等结束再跟流月好好解释,她一向明事理,一定会谅解他的。 可陈母却被气得捂胸,哪怕陈流月已经走远,她还要高声数落:“陈流月,你有本事,就再也别回来!” “娘,你别气坏了身子,是我的错。” “凉儿你没错,是你那忤逆的姐姐不称心,让她滚,等她知道错了,自然会和从前一样滚回来道歉。” 一字一句,哪怕隔着距离,这些话还是清晰如针刺般扎进陈流月的耳朵。 认错,道歉…… 她不明白自己要认错什么,又需要道歉什么? 陈流月刚踏出陈府,就忍不住开始打量周遭行人。 有丈夫牵着妻子,有母亲抱着孩子,他们眼中的温情,是她10岁之后就拼命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 可惜,她越努力,越失去。 这时,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爆竹声。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陈府门口不知何时贴满了红绸,而小厮正在高呼—— “明日我家小姐出嫁,陈府将大摆筵xi唱戏整日,到时恭候城内各位贵客前来喝杯喜酒。”第8章 听到这句话,陈流月只觉心更凉了。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假成亲,又何须府门大开,弄这么大阵仗。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 寒风呼啸,天空也忽然飘起了雪花。 陈流月目光的空洞望着虚空,任由雪花落在她的眉心,脸颊,唇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洁白无瑕的雪花,竟然也是苦的…… 身后鞭炮声不断,人们的恭贺声也不断。 那一句句的祝福与恭贺全都如同利剑,尽数入耳—— 果真印证了萧凉儿的炫耀,她陈流月10岁那年守不住亲情,18岁也守不住爱情! 她所拥有的,全都被萧凉儿一点一滴夺走,分寸不留。 “噗——” 陈流月的喉间涌满腥甜,一滴一滴从嘴角滴落在地,染红了雪。 心口撕扯作痛,尽管她紧咬唇瓣,但还是剧烈咳嗽,吐血不止。 她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果真是……大限将至。” 可她实在不甘心…… 凭什么从不作恶的她要受尽逼迫,歹毒的人却活得幸福美满? 陈流月擦掉血迹,忍着身体绞痛,踩着白雪一步一步走向军营。1 寒冬的夜雪如刀子般割开她的脸颊,沾满在她的发丝,她恍若一夜白头,苍老如老妪。 眼前如走马观灯般闪过,父母和兄长的苛责,萧凉儿的挑衅,还有吕少煊的变心…… 她遥望着天,只觉得这落下的雪都是她的冤屈。 她有什么错,她又何错之有。 凭什么到死,都没人知道自己的冤! 陈流月走回军营后,直接走进议事厅,提笔写下了这一世的委屈。 致双亲—— “爹,娘,小时候你们常说,我是陈府的掌上明珠。兄长也因我喜欢骑马,时常将我架在脖上哄我开心,说会一辈子疼我……” “但孩儿不明白,为何萧凉儿来了之后,你们的眼里就只有她?” “女儿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要让给萧凉儿,我不让就是我气量小,就是歹毒——” “就连陛下赏赐的夜明珠,我健康的身体,甚至连我的夫君……我真想知道,你们为了一个真正的恶人,逼死亲女儿,亲妹妹时,会是何等感受?” 还有吕少煊—— 寒风凛冽,陈流月僵硬许久,墨水滴在宣纸上都快结成冰。 半响,她才颤抖着重新沾墨下笔:“吕少煊,你的‘泛爱’,我要不起……如果还有来世,我恳请上天让我们永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