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午夜,包厢里的谈笑声不断。 许丝柔没有贸然推门闯进去,从错开的门缝里,她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形。 谭景昀坐在长沙发的拐角处,方玉珊半靠在他展开的臂膊里。他们正一齐将目光投向那群挤在一起打闹的男男女女身上,方玉珊间或低下头,掩住自己微笑的唇去跟谭景昀说上一句什么。 他们才是一样的人——出身良好,读过书,见识过世界,所以互相之间没有偏见,人人平等。 只有她是例外…… 许丝柔攥了攥小袄的镶滚,织金镂花的锦缎刺得她手心微微地疼。 默默又伫立两秒,她才轻手轻脚拽上门,转身离开了。 谭景昀回到家时已是凌晨。 他早知道许丝柔提前回了家。她的身体一向不好,大概是熬不住夜,先休息了。 可不料进了门来才发现,客厅里原来还有人。 圆弧形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院中的一丛芭蕉,已是初秋,芭蕉的叶子都萎黄低垂着,一派颓败之象。 窗前是一张猩红的天鹅绒沙发,高耸的沙发靠背中环抱着一道身影。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挪过去,站在沙发后,才将倚靠在沙发里出神的人看清楚。她那样痩,却不是嶙峋,而是剪纸一样的单薄。 谭景昀的手抬了抬,犹豫着,还是落在她肩头:“怎么不睡?” 许丝柔这才反应过来身后原来早站着人,抬头仰望他:“昱之哥,你回来了?”将身上搭着的毯子掀开,动了身,“我去盛醒酒汤。” 她一向如此,不管谭景昀应酬到多晚,即使家里人都睡了,她也会等他。她把自己当作仆人一样,为自己定下规矩。 “丝丝。”他拉着她的胳膊,拽住她。 许丝柔的脚步只得停了。 “我没喝酒,你不必忙。”声音顿一顿,“今后我应酬,你也不必刻意等我。” 她点点头。 大约是从此以后,有那位方小姐陪伴照顾,所以家里的准备,自然都不需要了。 她这么想着,沉默的空档里,谭景昀果然出了声:“今天那位方玉珊……” “方小姐的事,我不会跟妈提起的。” 谭景昀没说什么,但似蹙非蹙的眉尖却依稀还是不满的模样,许丝柔见状,赶紧继续解释:“昱之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跟方小姐来往,我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当然,如果方小姐要名份,只要妈能同意,我想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他的声音粗硬,石子一样掷地有声。 她瞧着他愈加拧紧了的浓眉,那两个盘桓在唇齿间的字却好像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似的。 只能低着头,答一句:“没什么,是我多嘴了。” 谭景昀的声音才缓和:“玉珊不会的。” 许丝柔一怔。 是了,她方才那样说,总好像方小姐会有意挑拨似的。任谁也不会允许一个外人这样诋毁污蔑自己的心上人。 “是。”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隐约有些沙,“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妄议他人了。” 月光朗朗,她疏淡的眉眼一片清冷寒凉。 久之,才低头在他身前,像个认错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征求道:“昱之哥,你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回房了。” 周五是谭景明放假的日子,每到这一天,许丝柔总要陪着她逛逛街。 新风公司是宁州城里新近成立的一家服装公司,专营女士成衣,以质料高档、剪裁得体、款式新颖风靡城中。即便是一大早,也是顾客盈门,等待入内选料制衣的人顺着街边排出了老远。 “怎么都不见有人出来呢?”眼看队伍不见丝毫挪动,谭景明急得直跺脚,“我下午还跟同学们约好了要去舞厅的。照这样等下去,都来不及回家吃午饭了!” 新风公司在城东,谭家在城西,一来一回,确实赶不及。 “那我们中午就不回家了。”许丝柔双睫一低,旋即轻笑,还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以示安慰。“东门那边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据说厨师是从前第一饭店的主厨,我们待会儿去尝尝?” 谭景明是小孩心性,最喜欢热闹、新鲜的事物,听说可以去新开的餐厅尝鲜,马上就把排队的事抛诸脑后,一连声地叫起来:“好呀好呀,你说话要算话,今天你请客!” 话音还没落,就见队尾几个学生打扮的女子一路走,一路沿着排队的人群散发传单。 女学生们都穿一身校服,上衣是立领的丝绒短褂,袖子只过手肘寸许,下身穿一条合身的百褶裙刚及膝盖,两腿裹上丝袜,再蹬上一双高跟的小皮鞋,袅袅走来,惹起一片赞叹之声。 “真好看,这校服比橱窗里的衣裳样子还好!” “而且你瞧她们,多有礼貌,一点儿不拘束。” 许丝柔刚顺着谭景明张望的目光一回头,手里就被塞上了一张传单。 “小姐,振华学校招生了,您拿一张宣传单看看吧。” 粉红色的宣传单上,斗大的墨字印着“振华学校”四个字。再往下看,宣传单上竟没有一点宣传学校的内容,只是印了一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