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苍松脸上终于泛起笑意,客气道:“见笑了,我小孙女。” 对方神情舒展,摆手赞叹:“不愧是盛老家里的小姑娘,真是媚骨天成啊。” 江锦心佯装置身事外,神情恹恹地给自己倒一杯茶。 眼前这些菜她毫无食欲,加上一抬头就能对上一圈中年人饶有兴味的眼神,实在让她大倒胃口。 空气里充斥着雪茄和高度白酒的气息,她忍不住咳了声,拿起手机刷起来。 快半小时,她一口饭没吃,隐语倒听了不少。 ——“那摆件我用不上,您拿回去。” ——“诶,这是您老的寿礼,哪儿有拿回去的道理。” ——“礼太多,我这把年纪消受不起,我这儿还有些新玩意儿,你一并拿去吧。” ... 江锦心瞟去一眼,几秒后懒洋洋收回视线。 什么新玩意儿,换汤不换药,大象也好,奔马也罢,摆件“肚子”里不知道塞了多少沉的。还有那些古字画,中间卷起来的可不是油墨。 不知是她的眼神嘲意过于明显,还是那群人一直在看她,下一秒听见有人说:“哎呦,我们小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啊,怎么拉着个脸呢?” 她只顾看手机,无所顾忌地冷嘲:“哪有,心情好着呢,笑话一个接一个的。” 此言一出,餐桌气氛僵硬,盛祥皓在对面瞪她一眼。 盛苍松压着眉眼:“别理她,这丫头从小就这样,没礼貌,得好好治治。” 最初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带着酒气回应:“哎呀,还是个小姑娘,哪能说治呢,得用来疼的。” 盛苍松冷哼:“疼也白疼,早点嫁出去还省事些。” 众人似笑非笑,而江锦心脸色沉沉,手机扣回腿上,眼神刺过去:“这话说的,我怎么不记得您疼过我呢?至于嫁人,嫁给谁?这桌上哪一位叔叔被你们相中了?我的照片你们没少给出去吧,把我当成什么?” “栀夏!”盛祥皓警告地喊她一声。 她不为所动,愈加讽刺:“逼我出国就是为了让我镀一层金,方便你们以后把我当个商品推销出去?多吃饲料按斤卖是吧?” 音落,一声巨响随之激起,盛苍松将酒杯砸了过来。 因为暴怒的原因角度有些偏,酒杯没有砸中她,而是与她擦肩而过,在身后的地板上猛然碎裂。 江锦心手腕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线,大脑空白了一瞬。 大厅内鸦雀无声,落地窗外暮色降临,雨似乎越下越大。 盛祥皓紧皱眉头,扔来一句:“给你脸了是不是?!得寸进尺,自己张嘴道歉!” 江锦心冷笑一声,起身盯着对方:“道什么歉,到底谁欠谁的?既然这么不待见我,怎么不一出生就把我弄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尾音直直砸下来,盛苍松的脸色突然一黑,像被掀了一层底,戳中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往事。 江锦心将座椅往后一推,沉下一口气转身就走。 下一秒,身后响起气愤的脚步声,她的手腕被紧紧扯住,整个人被迫转过去。 视线变换时,耳边刮起一阵风,一个狠厉的巴掌落了下来。 长发随着力道扬起一瞬,发丝糊住本就模糊的视线。 她几乎站不稳,向后踉跄好几步撞到一个青瓷花瓶,脑子嗡嗡的,意识被脸颊的痛感搅得凌乱不堪,最终又在花瓶的碎裂声里被迫清醒。 打她的人是盛祥皓,是她从前勉强称不上憎恨的叔叔。 “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忍你到现在,哪样不如你意?!”他劈头盖脸骂她一通。 此时此刻,她站在视线焦点,成为一个狼狈的笑话。 嘴唇上方有温热湿润的流动感,她微微颤抖着伸手去摸,指节沾上一片鲜红。 窗外下的雨仿佛淋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冰冷。 某种毫无归属的绝望感,在这一刻真正到达顶峰。 - 陆哲淮看了眼腕表,隐隐感觉到异常,不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宅院大门没有上锁,他开门下车,撑一把黑伞快步走进院内。 雨声嘈杂,衬着沉沉夜色。 前院路灯自动亮起,照着路面无数圈雨痕,将流动水滩间的影子拉得很长。 眼前忽而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陆哲淮心头一颤。 只见她无助地坐在花坛边沿,脑袋垂得很低,任大雨淋湿全身。 江锦心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不如往常平静,有一丝担忧与匆忙。 几秒后,脚步声在她面前停息,她头顶多了把伞,他为她遮雨,高挺的身子替她抵挡冷风。 她抬头,不知自己脸上还沾着鲜血,被雨水染得模糊。 陆哲淮眼神一凝,一手紧攥伞柄,另一手为她拭去那抹血迹。 夜色如墨,又下着雨,看不清她眼角究竟有没有泪。 江锦心看他一会儿,慢慢低垂视线,无力道:“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 话未说完,陆哲淮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我在。”他紧紧抱着她,沉下声线在雨中说,“我带你走。” 26 陆哲淮的衬衣从来不见任何污渍, 此刻却因为一个拥抱沾上零星血迹。 入冬前的雨丝像细小冰刺,顺着呼吸落至心口。 最初隐隐泛疼,后来那些冰刺被属于他的温度融散, 化作暖意无声流淌。 耳边充斥着凌乱雨声, 风卷叶落。 江锦心突然很想淋雨, 而陆哲淮竟然真的愿意陪她。 这么幼稚的发泄行为,估计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未主动做过,甚至不屑于去设想, 如今却为她破例。 她的童年算不上愉悦, 但也总想当个小孩子。 就像现在, 很多人二十多了也要过儿童节。 其实并不渴望回到过往时光, 只是希望拥有一个被理解的机会, 至少能大大方方地幼稚,用一种孩童般的放肆为成年后的忧愁制些解药。 陆哲淮纵容她,偶尔陪着她胡闹, 但后来她回想, 她开始被迫丢掉稚气的那一刻, 其实也与他有关。 虽然他棱角分明的理性一直伴随着她,并没有成为一把冰冷戒尺, 而是为她铸了一层柔软的盔甲,告诉她幼稚一些也没关系, 他永远守在她身旁,为她引路, 替她兜底。 可是未来某天,那层盔甲消失,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关于幼稚与天真, 醒来才真的长大。 ... 回到家,房门被陆哲淮沉沉关上,廊外最后一丝光线逃逸进来,只能被玄关的昏暗悄然吞噬。 雨水顺着衣褶往下流淌,断断续续滴落于地板。回声泛起,如雾一般朦胧潮湿,混在彼此起伏的呼吸声里。 陆哲淮从玄关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白毛巾,很轻地,为她擦头发。 淋过雨的身体散发凛冽寒气,但彼此都忍不住向对方靠近,用近乎相融的目光交换一丝温热。 昏暗中的长久对视,让呼吸沉了几分。 人非草木,陆哲淮总归有些世俗欲望,只是一直以来掩得深,别人觉得他不会有男女之间的低劣念想,所谓纵情声色,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哪怕那些事物他真的唾手可得。 但时间久了,表里不如一倒也是常事。 江锦心透过沾着水珠的睫毛,朦朦胧胧地,看向他热意微涌的眼底。 ——“陆哲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饿了。” ——“想吃什么,洗完澡就给你做。” ——“唔......我想吃的,你好像不会做。” ——“可以学。” - 寿宴上那场争执,让江锦心狠下心,与家里彻底断了来往。 叔叔以为停掉她的生活费就能让她服软,殊不知她靠摄影存下不少钱,根本不需要看人眼色。 他们以为她无所依靠,总有一天会低眉顺眼地回家,但事实上完全不可能。 目前她处于一个经济半独立且离家出走的状态,除了姓盛以外,她跟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最后一层体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破,那她也不必再忍受家里人的摆布。 “陆哲淮,我想学新闻传播。”她趴在桌上,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桌前一整面落地窗,窗外楼宇林立,余光里满是遥遥闪烁的霓虹。 书房开了一盏暖色顶灯,沉香气息融在光线里,温温然,让人心安。 陆哲淮坐在一旁处理翻译工作,视线停在笔记本屏幕上:“想好了?” “嗯。”她看着桌上一本德文书籍,百无聊赖地伸手过去,一下又一下轻轻挑着扉页,“申请曼哈顿的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