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她发白的唇上有几个充血的牙印,红得刺目。 华蒹抬头对她笑:“阿鱼,我饿了,我们回清溪院吃东西吧。” 阿鱼含泪点头:“好。” 可两人都知晓,除了酸掉牙的杏子,清溪院哪有吃的。 宫人见菜下碟,根本无人往清溪院送食物。 回到清溪院。 华蒹打开衣柜,寥寥几件素色衣裳中,有一抹绚烂如火的红。 那是她的嫁衣。 华蒹怔怔出神。 她喜欢梁羽廷是人尽皆知的事。 彼时梁羽廷身为质子,总遭人欺辱,华蒹总会挡在他身前,替他说话,替他分担惩罚。 旁人都笑:“七公主这是认准了驸马了?质子可别辜负七公主一番感情啊。” “乞丐公主和凌国质子,还真是绝配。” 华蒹不去听这些,却也会偷偷去看梁羽廷的表情。 他常常抿着唇不说话。 父皇赐婚的那日,华蒹笑得开心,一双眼从所未有的明亮。 她带着阿鱼嫁与梁羽廷,将会与她最喜欢的两个人过上美满的日子。 “阿野!过了二月就是我们的婚期了!你说我穿什么样的喜服好看?” 梁羽廷并未看她,一双眼不知在看哪里,唇角却是微微笑着的。 “公主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往时今日,记忆交织。 华蒹几乎分不清记忆中那个温柔的梁羽廷和现在那个冷若寒冰的陛下,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阿鱼拿着两个馒头回来,便见华蒹又站在衣柜前,顿时颦起眉。 “公主!你又在看那婚服?” 华蒹似犯了错被抓到的小孩,慌张地关上了柜门。 阿鱼低声呵斥:“公主!他那般对你,连婚契都撕了!你还留恋他作甚!” 华蒹不敢看她的眼,只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衣裳真好看。”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内两人心中都是一惊。 接着,门就被猛然被推开。 一行侍卫鱼贯而入! 在两人惊慌不已的视线中,两名侍卫冲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阿鱼! 她手里的馒头随即滚落在地。 “你们放开她!” 华蒹忙伸手去扯,却被两名侍女用力禁锢住。 华蒹挣扎不脱,惊慌道:“你们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七妹妹,你这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都偷到朝珠殿来了。” 华蒹一抬头,便见昭舒一席紫色华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清溪院。 她走进屋内张望了一圈,看着破烂桌椅,秀眉轻颦。 有识趣的奴才忙抬上来一把软椅,昭舒才款款坐下。 华蒹攥紧手直直看着她:“不可能,阿鱼不会做这种事!” 昭舒捂唇轻笑,涂了鲜艳蔻丹的尾指点了点华蒹身后。 “七妹妹不如回头看看,那坛酒是从何而来的,是否是昨日宴会上的酒。” 华蒹身子猛然一僵。 昨日自己发了高烧,阿鱼是为了她才…… 失神间,昭舒声音冷了下来。 “贱婢,你认不认罪?” 阿鱼面上惨白,毫无血色:“奴婢认,是奴婢嘴馋,起了窃心,任由贵妃发落。” 昭舒笑得艳丽,唇上口脂似盛开的牡丹。 “来人,杖毙。” 第6章 “杖毙”二字似惊雷一般,炸得华蒹脑袋嗡鸣。 眼看阿鱼被人按在了长板凳上,华蒹面上血色倏然褪去。 “不可以!你们放开她!别碰她!” 华蒹慌张地就要冲上去,却被几名侍女紧紧禁锢在原地,任由她如何挣扎呼喊,都挣不脱。 “啪!啪!”的仗打声,一声重似一声。 “阿鱼!” 华蒹双眼通红,目眦欲裂,牙齿咬出血来。 阿鱼一开始还能咬唇忍受。 可嘴唇咬破了,衣衫渗出血来,呻吟声变为惨叫声。 声声惨叫传入华蒹耳中。 华蒹只觉全身血液逆流一般,喘气都牵扯着疼痛。 “求你们停下!快停下!别打了!” 华蒹眼泪糊了满脸,‘扑通’一声便给昭舒跪下。 “三姐姐,求您高抬贵手,饶了阿鱼好不好?” “我什么都可以做!求您放过她!我愿替她受罚!” 昭舒闻言淡淡看华蒹一眼,陪着声声惨叫,摸了摸自己新抹了蔻丹的指甲。 “七妹妹,我这是为你惩罚恶奴,她今日敢偷东西,明日就敢下毒害人。” “你不要不知姐姐的苦心。”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一条人命还不如她的一小片指甲。 华蒹苍白着脸,仰头看着昭舒。 那看蝼蚁般的眼神,和阿鱼渐弱的惨叫如刀子般割在她心上。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然挣脱禁锢她的侍女,扑到阿鱼身前。 打板子的侍卫见状堪堪停住手中板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昭舒看着华蒹,目光一冷,抬了抬下巴。 “继续。” 侍卫见状,也不再顾及其他,卯足了劲打在华蒹身上。 每一下都用了十全十的力道,剧烈的疼痛从后背、臀部传来,华蒹咬着牙不肯喊出声。 不知落了多少板子,华蒹的视野变得模糊,喉间腥味止不住地往外冒。 一道冰冷声音骤然响起。 “住手!” 众宫人纷纷惊慌下跪:“参见陛下!” 昭舒也是一慌,却是款款给梁羽廷行礼。 “陛下,那贱婢偷了朝珠殿的酒,臣妾只想罚一罚那贱婢,谁知七妹妹贸然冲上前来,奴才们收手不及将她误伤了。” 梁羽廷看了眼昭舒的满面无辜,视线凝在华蒹后背的血迹斑斑。 沉默半响,他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 将昭舒扶起。 “既如此,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华蒹的眼皮已经撑不开了,可耳朵还听着,一字一句。 听见梁羽廷的话,她扯了扯嘴角,一抹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像眼泪一样滚烫。 华蒹再度醒来时,是在床上,后背与臀部似乎上了药。 可剧痛丝毫不减,连呼吸都扯得疼。 “公主,对不起……都是奴婢做事太鲁莽了。” 阿鱼虚弱又内疚的声音从一旁的榻上传来。 华蒹见阿鱼无事,心中却松了一大口气。 试图扯开嘴角笑,却牵扯到破了的唇角,她‘嘶’了一声,还是笑了。 “阿鱼是为了救我的命,我哪里会怪你。” “只怪我太无用,只能想到这般法子。” 阿鱼红了眼,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华蒹出声打断:“阿鱼,你看这个馒头还能吃!我们分来吃吧。” 那日阿鱼带回来的两个馒头,有一个滚落在床沿边,沾了灰。 华蒹忍着痛,将它捡起,宝贝似的将它掰成两半。 馒头灰扑扑的,放了许久,变得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可二人一口都没有浪费,现在她们伤成这样,谁知下一次再能吃到馒头又是何时…… 能下床已是在半月后。 华蒹独身来了金銮殿。 门口侍卫远远见她便出声阻止:“站住!来者何人。” 华蒹嘴唇张了半晌,竟不知如何自称。 她无名分,也并非奴仆,却又一直留在宫中。 “……华蒹,求见陛下。” 侍卫却不肯通传,厉声道。 “速速离去!” 说话间,寒光出鞘。 华蒹白了脸,抿紧唇,竟是“扑通”一声跪在殿前。 大声喊道:“华蒹恳求陛下,放我与阿鱼出宫!” 第7章 殿外的侍卫们惊讶得都忘了驱赶她。 片刻,殿内传来梁羽廷的声音:“放她进来。” 侍卫这才让了道。 华蒹进了殿,一步一步走向梁羽廷,对上那双淡漠的眼,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华蒹没再往前走,垂头跪在高台下。 “华蒹恳求陛下,放我与阿鱼出宫,华蒹此生绝不会再回皇城扰了您。” 听了华蒹话语,梁羽廷心中莫名一紧。 他冷冷问:“你想出宫?” 华蒹俯下身去匍匐在地。 “华蒹本就无任何身份留在宫中。” 梁羽廷捏着奏折的手猛然发力,他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悦。 他拧紧了眉,冷声斥责。 “黎氏皇族皆需禁足在宫内,你哪也不准去!” 华蒹一怔,抬头看梁羽廷,仍不愿放弃。 “陛下,华蒹……只不过是挂名公主,您该知……”你该知晓的。 梁羽廷自然是清楚的。 可他不想再听下去,冷着脸径直打断了华蒹的话。 “来人!将她遣回去!” 华蒹几乎是被侍卫拖出殿的,伤口挣扎间又裂了开,痛得厉害。 咬牙站起身,华蒹唇角扯出苦笑。 ——梁羽廷啊梁羽廷,你既不给我名分,又不放我走。 好歹相识几年,就非要留我在宫中任人欺辱,给昭舒做玩乐不成? 第二日。 金銮殿中。 两名臣子皆为了安排华蒹一事上奏。 胡子斑白的太尉开口。 “七公主无论如何都是陛下的结发之妻,陛下才登基不久,礼法不能废。” 而宰相则皱眉否决。 “臣不敢苟同,七公主那不成体统的模样,哪里配得上一国之母的位子,不过是陛下大业的权宜之计罢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梁羽廷未说话,盯着手中奏折出了神。 华蒹为何突然想要出宫? 她过去不是最会趋炎附势,哪边厉害便往哪边攀吗? 如今整个凌国,手中权力最大的不就是他梁羽廷,她逃了他身边还想去哪? 几日后。 华蒹满面笑意地回到清溪院,对阿鱼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阿鱼,明日我们就可以出宫啦!” 阿鱼一愣,抓住华蒹的手,又喜又忧:“公主,你哪里来的法子出宫去?” “我将发冠换了银钱,交与南门的守卫,他答应让我们偷偷在一更时出皇城。” 华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