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庆站不稳,说话也开始磕巴:“大民,咱们‘坐蜡’了……” 许大民给自己壮胆:“不怕,邪不压正,他来,咱就跟他打。” 冯国庆哆嗦着手,拿出那两张扑克牌,说要还给小炉匠,息事宁人,扑克牌被许大民一把夺走。 许大民把这两张扑克牌夹在书本里,准备第二天还给小炉匠,不想,这事儿被后院儿也是许大民同学的李卫国知道了,直接来找许大民,要“滑溜滑溜”眼珠子。许大民掏出扑克牌,准备让李卫国过过眼瘾,被许福祥一把抄走。许福祥一看扑克牌,大怒,轰走李卫国,质问许大民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儿。许大民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被许福祥踹了两脚,扑克牌被没收。说来也巧,刚吃过晚饭,冯国庆他妈王翠玉就来了——上月她借了许福祥五块钱,是来还钱的。 说起王翠玉,她跟许福祥还真有点儿“渊源”。严格地说,这“渊源”,牵扯到男女之间的纠葛。 许福祥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在离和平里不远的杂货街一家钟表行当伙计,虽说是长得比较抱歉,但他身材修长,面皮白净,勉强也算是个帅小伙。 那年,钟表行对面的洗衣房来了两个姑娘,一个叫王翠玉,一个叫张菊花。 王翠玉个子不高,小巧玲珑,一张小嘴就像沾着露珠的樱桃,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鹅蛋脸一笑起来就变成了一朵花儿。张菊花尽管长相不如王翠玉,但她前凸后翘,很有女人味。那天,许福祥去洗衣房洗衣服,一眼就看上了王翠玉。一番打听,得知王翠玉和张菊花都是城郊来找活儿干的,两人还是远房亲戚。 许福祥自从惦记上了王翠玉,衣服就经常脏,去洗衣房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每次见了王翠玉,许福祥的心就揣上了小兔子,嗓子干痒,说不出话来,干脆装哑巴。饶是许福祥再能“装”,王翠玉也瞧出了他的心思,经常在他借故跟张菊花搭话时冲他抛个媚眼儿,每每让许福祥胸口的小兔子往嗓子眼外面蹦。 一天,许福祥他爹告诉许福祥,他托人给许福祥说了一门亲,姑娘是钟表行对面洗衣房的。 钟表行对面洗衣房的?许福祥的心顿时像被一叶鸡毛扫了一下,麻酥酥的,腿也开始哆嗦起来。莫不是王翠玉?许福祥胸口的小兔子又开始往外蹦。 半夜,许福祥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许福祥牵着羞羞答答的王翠玉的手,进了洞房…… 第二天,许福祥他爹带着一个姑娘来了钟表行,对许福祥说这姑娘就是他给许福祥许下的那个姑娘。许福祥一看这姑娘,顿感失落——这不是王翠玉,这是张菊花!张菊花害羞,不敢抬眼去看许福祥,但她的心跟王翠玉一样,早就装下了许福祥,早在许福祥去洗衣房送衣服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装下了他。 许福祥他爹做事儿有点霸道,直接对张菊花说,既然看上了,明儿我选个日子,早早给你俩成婚。 许福祥心里不乐意,嘴上又说不出来,转话道:“这事儿,得先写聘书、下聘礼吧?” 许福祥他爹不明白许福祥的心思,说:“人家姑娘同意,这事儿好办,就这么着了。” 素来唯他爹的命是从的许福祥不敢再说什么,转念一想,张菊花长相虽说不如王翠玉,但她个子高,身板儿瓷实,是把过日子的好手,便“从了”他爹。 眼睁睁地看着许福祥娶了张菊花,王翠玉的心就像一朵鲜花突然被人踩了一脚,憋屈得没着没落。 不长时间,解放军进城了。不久,洗衣房关张,王翠玉去了织布厂,张菊花去了水泥厂。两个人分开了,关系也因为许福祥的缘故而变得疏远起来。 因为许福祥他爹“斗争坏分子”时表现得好,许福祥一家被政府奖励,从老洼地搬进了和平里。钟表行老板被查出是国民党特务,在监狱吓死了。钟表行关门,许福祥被安排到杂货铺当了卖货伙计。成家后的许福祥看着身板越来越“瓷实”的张菊花,心中隐隐有些不爽,时常想起王翠玉那张桃花般的脸来。 那年,国家成立了供销合作总社,许福祥所在的杂货铺因为靠近和平里大院,就成了“和平里供销社”。供销社经营的货品不但多,许福祥的称呼也由伙计改成了售货员。这让许福祥十分得意,感觉售货员也是一个官职,因为那时候物资紧张,邻居们见了售货员许福祥明显比以前见伙计许福祥要客气一点。 许福祥打听到,就在他和张菊花成了家的那年冬天,王翠玉嫁给了织布厂的仓库保管员冯大宝。 因为冯大宝家住在和平里,所以王翠玉就跟许福祥和张菊花成了邻居。 张菊花生下许大军时间不长,王翠玉就生下了女儿冯六月。也就是在这一年,冯大宝因为跟一个女人不清不白,差点儿去吃牢饭。 说起来,冯大宝还真是挺冤的,这事儿老织布厂的人都知道。 织布厂有个叫孙玉莲的寡妇喜欢冯大宝,有事没事总爱往他的跟前凑合。一天,冯大宝在宿舍睡觉,孙玉莲来了,关上门就脱衣服,说要跟冯大宝“热闹热闹”。孙玉莲白花花的“二饼”一亮,冯大宝直接晕了……孙玉莲拉扯着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凄惶,从此冯大宝就成了她的“钱匣子”。时间久了,冯大宝扛不住了,又不乐意饿着肚子整那事儿,心一横,就把事情跟王翠玉坦白了。王翠玉去找孙玉莲论理,孙玉莲不承认,被王翠玉挠破了脸。派出所的人来厂里调查,冯大宝说孙玉莲勾引他,孙玉莲一口咬定自己被冯大宝强奸了——冯大宝被抓去公安局审了好几天才放回来。十几年后,孙玉莲病重,临死前托她儿子杜龙去找冯大宝,说她对不起他。冯大宝心里窝着火,不接茬儿。杜龙让冯大宝去探望一下孙玉莲,说句原谅话。冯大宝不去,杜龙抽出砍刀要给冯大宝放血,被王翠玉和张菊花用擀面杖和笤帚打出了和平里。多年以后,杜龙盘踞和平里菜市场,成了这一带有名的混子,曾经有那么一阵,他为了抢地盘,跟魏武拼得你死我活…… 王翠玉三十五岁那年,冯大宝去世了,大夫说,冯大宝因为常年喝闷酒,把肝喝坏了,死于肝癌。 冯大宝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王翠玉拉扯着冯六月和冯国庆艰难度日。因为张菊花和王翠玉和好了,那些年,许福祥两口子没少接济王翠玉。 许大军十八岁那年,张菊花因为得了白血病,撒手人寰。 这些年,不断有人给许福祥介绍老伴儿,许福祥不应承,心中似乎装着一个人。 从去年开始,王翠玉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许福祥,意思是两家人能否合成一家人。每当王翠玉试探许福祥,许福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有一次,王翠玉喝了点酒,来找许福祥,直截了当地说:“老许你给句痛快话,咱俩能不能合起来过日子?”许福祥道:“你和菊花是好姐妹,咱俩要是成了家,怪不得劲的。”王翠玉知道许福祥是在编理由搪塞自己,又不好给他点破,转话说,后院哑巴亮子他爸出车祸死了两年了,要帮他介绍介绍亮子他妈。许福祥说,我跟亮子他妈差着辈儿呢,当叔的哪能娶侄媳为妻?王翠玉摸不清许福祥的心思,堵着气走了。其实,许福祥有他自己的心思,他一来觉得自己的老烂腿越来越严重,不能拖累王翠玉,二来觉得王翠玉有陈年哮喘病,要是娶来家,是个累赘。“我自己还照顾不来自己呢。”有一次,许福祥这样跟许大军说。许大军说:“那您就熬着,跟王婶儿梦里相会,精神恋爱。”许大军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他不止一次地在许福祥微醺的时候听他念叨王翠玉年轻时的美,说着说着就叹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