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秦时野也看了过来,当看到宋凌烟时,他轻轻扬起手中的糕点,朝她眨了眨眼。 就这么一瞬,宋凌烟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情绪来。 她陡然记起,她和秦时野并非毫无交集,七岁时,她从宋家出来,便看到秦时野提着东西屁颠屁颠的朝她走来。 “凌烟,这是我父皇给我的赏赐,都给你,以后还有好东西,也都给你。” 那时,秦时晏已然被立为太子,而秦时野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被丢弃的棋子,是个不祥之人。 宋父为了避嫌,早已跟府中人交代过,不许宋凌烟接触秦时野。 可架不住秦时野无人管,日日出宫在宋家前门后院堵宋凌烟…… “凌烟,在想什么?”秦时野走到屋内,朝她问道。 宋凌烟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宋母带着人早已退了下去。 宋凌烟有些无奈,低声道:“想起小时候,你追着我要送东西的样子。” 秦时野一怔,随即笑了。 他笑得跟秦时晏不同,前者隐忍多年一朝解放,自然是犹如脱困的笼鸟自由洒脱,而秦时晏……身为帝王,他注定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无忧无虑的时刻。 秦时野将糕点放下,低声道:“我手中可调动的势力,加上四大世家,足以跟秦时晏对抗,你莫要担心。” 宋凌烟一顿,低声道:“皇权,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另一边,京城。 秦时晏站在宋家门外,看着空荡荡的宅院,冷笑一声:“把这里,给朕毁了。” 背叛之人,向来不配得到善终。 秦时晏身后的禁卫军即刻冲向了宋家宅院里。 他听着那打砸之声,脚步却朝着宋凌烟的屋里走去。 入宫多年,她的闺房仍旧保留着,依稀能看出宋凌烟在此生活的痕迹,可见宋家父母对她有多宠爱。 秦时晏随意拉开柜门,整个人突然一怔。 第40章 秦时晏看着里面放着的衣物,寻常的靛青色,唯一不寻常的,是袖口用银线勾勒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 当年他遭遇刺杀,以为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只蜻蜓,只是还没等他看清,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芯竹。 秦时晏一直以为是沈芯竹救了自己,而那次相救,是他被立为储君后,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光。 虽然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沈芯竹穿过这样的衣服,但并不妨碍他视沈芯竹为此生的救赎…… 可为什么,宋凌烟的卧房中,会出现这件衣服? 秦时晏想到一种可能性,向来冷静的思绪几乎全盘崩溃。 他朝门外怒声道:“于逢,让他们停手!” 不多时,打砸声即刻停了,四下静悄悄的,秦时晏的脑子里却发出嗡嗡的响声,让他头疼欲裂,甚至眼睛都是赤红的。 站在门边的于逢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心开口:“陛下?” 秦时晏猛然回过神来,他看向于逢,一字一顿:“去将沈芯竹带来这里,朕有话要问她。” 他将柜中的衣服拿出来,视若珍宝的放在膝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蜻蜓,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他心上,几乎能听到血液潺潺流出的声音。 秦时晏坐在那里,整个人彷如一尊雕塑。 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 沈芯竹越过地上的障碍物,站在他面前,轻言细语的开口:“臣妾,见过陛下。” 她一脸茫然之色,并不知道秦时晏将她喊到这里来,有何用意。 秦时晏看着她,心中犹疑一瞬,薄唇开合:“你可还记得,朕当年昏迷时,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沈芯竹下意识看向他膝上那件衣物,心里隐隐流出不安。 她的沉默,让秦时晏险些压不住心中的暴戾。 “说!” 沈芯竹身子一颤,不自觉的在他面前跪下:“陛下,臣妾……臣妾记不清了。” 秦时晏的手指猛然攥紧那件衣服,却又想到什么,急忙松开。 他看着沈芯竹,眼中的情意全然消散,他问:“那你可记得,当初救朕之处,在哪?” 沈芯竹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顺着他的话去答。 “在郊外元山寺山下的官道旁。” 轰! 她的回答,如同惊雷炸响在秦时晏耳畔,将他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炸的四分五裂。 秦时晏看向手中衣物,心底的揪痛与悔意顿时翻江倒海。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 不是沈芯竹救了他,而是宋凌烟。 他将自己唯一的救赎与温暖推向台前,为一个假冒的东西挡刀挡剑! 秦时晏的神情太过骇人,沈芯竹低垂着头,呼吸都不敢过重。 半晌,秦时晏才从情绪的低谷中爬出来,他看了眼沈芯竹,声音很淡:“怪不得你不将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你是不是也早就对此起疑?” 沈芯竹身子一颤,这一刻,她连半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 秦时晏站起身来,直接下令:“于逢,送她回宫。” 沈芯竹似乎意识到什么,跪着上前拉住秦时晏的衣摆:“陛下,臣妾也确实救了您啊。” 她太清楚在宫中失去宠爱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她只是个小小答应,若秦时晏不管她,哪怕她爹是太傅,也无济于事。 秦时晏冷冷垂眸,道:“所以,朕留下了你的性命。” 第41章 沈芯竹瞳孔一缩,这样的苟活,与赐死,不过是软刀子硬刀子的区别罢了! 可于逢已然带了人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出了房间。 秦时晏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对候在一旁的禁卫军开口:“传朕的令,对付阳城的事,暂且按下。” “还有,派人去阳城宋家,贵妃……应该在那。” 从前想不通的事在此刻皆有了答案,他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荒谬。 他与宋凌烟之间,本就横亘着家族生死,就算没有利用一事,他们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更遑论如今,彻底撕破脸的局面。 秦时晏拿起那件衣服,缓缓走出了宋家。 三日后,从宫中传出的一则旨意,惊动所有百姓。 阳城,宋家。 吟霜急匆匆进门,朝宋凌烟道:“姑娘,陛下他……下了罪己诏!” “世家与二皇子勾结一事被尽数抹去,宫中传出旨意,陛下不日亲临阳城赔罪!” 饶是宋凌烟早已决定埋葬对秦时晏的感情,但这个消息,还是惊住了她。 宋凌烟从桌后站起,来回踱步,她第一反应便是此事不对劲。 以秦时晏对世家的提防忌惮,做出这样的决定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宋父大步踏入,他看向宋凌烟,眼里含着一抹复杂和担忧。 “凌烟,京中来了人。” 宋凌烟随着宋父前去正厅,刚踏进门,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于逢上前跪下:“贵妃娘娘。” 宋凌烟侧身避开他的礼,冷淡道:“于公公莫要折煞我,如今的我是宋家人,与贵妃毫无关系。” 于逢脸色一僵,想起秦时晏的吩咐,从善如流道:“宋姑娘,陛下明日便到阳城,想与您见上一面。” 宋凌烟沉默片刻,道:“只有此事?” 于逢点了点头。 他没敢说,秦时晏从宋家回宫之后,整个人便神思不属,不过几天,便瘦了一大圈,向来健壮的九五之尊,竟突发咳血之症…… 宋凌烟淡声开口:“要见可以,地点由我来定。” “自当如此。”于逢得了准信,躬身告退。 宋父看向宋凌烟,皱眉道:“凌烟,你怎么就答应了?” “我与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他的手段您也知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今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不能因为我,让各大世家再度陷入困境。” 宋父叹息一声,世家沿袭百年,旁人只看到其中的荣华富贵,却不知身处其中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离阳城三百里开外,秦时晏接过于逢的飞鸽传书,他看着那纸条,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宋凌烟答应了。 这几日,他总是睡得不安稳,可越临近阳城,他的心便越沉。 秦时晏心里清楚,他或许早就失去了宋凌烟。 他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丝揪痛,止不住咳嗽起来。 他用手帕捂住口鼻,放下时,上面的嫣红之色触目惊心。 秦时晏面色淡淡的将手帕收了回去,那上面,绣着一株腊梅。 出自宋凌烟之手。 路途遥远的让人疲惫,秦时晏靠着马车缓缓睡了过去。 可他却做了一个梦。 第42章 梦中,拓拔野依旧造反,却直直打到了京城,而他自己与宋凌烟并肩而立,不远处,便是一脸惊慌的沈芯竹。 梦中的秦时晏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梦中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犹豫的冲到了沈芯竹身边,将她护在怀中。 他看着因为自己的离去不敢置信的宋凌烟怔怔站在那里,顷刻红了眼眶。 他看着自己毫不犹豫的下令,将叛军射杀。 禁卫军统领问他:“陛下,那娘娘怎么办?” “一并射杀!不留活口!” 秦时晏猛然睁开了眼,梦境中的厮杀,宋凌烟温热的血液再真实不过。 他抚上胸口,掌心下的跳动带着惶恐的剧烈。 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隐隐中,有个声音却在耳边回荡:“若不是宋凌烟自己撞上了刀口,你可曾想过救她?” 秦时晏意识到这一点时,瞳孔骤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