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生人永长寿,四封白煞潜伏藏,五封子孙后代昌。 这是钉棺材时,封棺人世代相传的口诀。 赵若水死那天,封棺人却只念了三句。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因为她是谢家最后的生人,也是因为无子被祁临决休弃的下堂王妃! …… 摄政王府,王妃院。 桌上饭菜已不再冒热气。 赵若水看向丫鬟春桃:“你说,今晚王爷会来吗?” 春桃欲言又止:“王妃,再等等吧……王爷会来的。” 赵若水便没再说话。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祁临决必须要与她这个正妻一同用膳。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那扬州瘦马林雪舞找回来后,便已近两月未来过她的院子了。 想着,赵若水又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 赵若水一抬眼,就见祁临决身着一身龙纹蟒袍大步走进。 赵若水恍然起身行礼:“王爷。” 祁临决负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病了?” 他在关心自己? 赵若水心里一颤,但下一刻,祁临决嗓音凌然。 “雪舞身体孱弱,你病着,别去她跟前,若是连累了她犯病,本王定不轻饶!” 翻江倒海的苦涩涌上赵若水心口。 她闭了闭眼,却是又拱手一礼,缓缓道:“王爷,前两日大夫过府,诊出我已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闻言,祁临决眉峰一挑。 赵若水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谢家?” 赵若水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祁临决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雪舞离开京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谢家人应得的报应!” 赵若水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祁临决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祁临决却为了林雪舞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赵若水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谢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雪舞离开京城,并上奏逼祁临决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祁临决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谢家…… 祁临决看着赵若水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晋谢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谢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赵若水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赵若水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赵若水回到谢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赵若水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知微,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赵若水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谢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谢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赵若水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谢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谢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赵若水却瞥见谢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谢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谢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谢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赵若水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谢清央的小腹。 谢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知微,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赵若水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谢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赵若水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祁临决正为林雪舞的发髻簪茉莉。 赵若水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祁临决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祁临决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赵若水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祁临决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赵若水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祁临决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 赵若水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祁临决。 祁临决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赵若水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祁临决心里,她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时,祁临决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雪舞从她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赵若水看着祁临决的背影,手脚冰凉。 半响,她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王妃院。 刚进门,赵若水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她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她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桃,还有上次来给她诊脉的顾泽。 赵若水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顾大夫。” 顾泽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王妃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赵若水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顾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顾泽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赵若水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家之祸皆是因她而起,若她死了,祁临决是不是就会放过谢家? 这时,“嘭”的一声! 顾泽将药箱重重合上,惊醒了赵若水。 “王妃若是求死,日后不必来问我。”说完,他背起药箱,快步离开。 看着那背影,赵若水唇角苦涩翻涌。 转眼又是三天。 这日,赵若水正给姐姐腹中孩儿的绣着小鞋,春桃则在院中煎着药。 就在这时,院门‘砰’一声被推开! 祁临决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赵若水下意识起身要上前行礼。 可祁临决却看也没看她,径直开口:“把炉子灭了。” 他身后的侍卫提着水上前,一把推开春桃,毫不犹豫的浇灭了药炉的火。 赵若水瞳孔一缩,愣愣看向祁临决:“王爷,这是为什么?” 祁临决不耐道:“你院里飘出的药味,碍到雪舞散步了,从今天开始,这院里不许再煎药!” 为了林雪舞舒服,她甚至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 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砸在心上,赵若水霎时脸色发白。 祁临决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春桃红了眼眶:“王妃,王爷怎能如此欺负人?” 赵若水沉默半响,才哑声开口。 “他本就不在乎我,那药我吃不吃,他又怎会在意。” 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 翌日。 赵若水拿着绣好的虎头鞋登门侍郎府看望姐姐。 刚走到主院外,就听到姐夫何侍郎的怒骂声:“谢清央,我何家要被你害惨了!” 赵若水心里一惊,快步冲进门,刚好看到何侍郎扬起了巴掌! “住手!” 她快步冲上前,将谢清央护在身后,惊惶地看着何侍郎:“你要做什么!姐姐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何侍郎没料到她会来,双眼森森的看着她。 半晌,他冷哼一声。 “王妃在王府也这般威风吗?想必没有,不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接二连三被贬!” 赵若水浑身一僵,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时,她被身后的力量轻轻一拉。 谢清央又站到她身前护住她:“够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牵扯我妹妹。” 何侍郎看了谢清央几秒,旋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谢清央转身拍拍赵若水,柔声道:“别听他胡说。” 赵若水却看得见姐姐眼里的疲惫和无奈,心脏处瞬间吊起千斤重坠。 …… 离开何府,赵若水回了王府。 她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迈步朝王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赵若水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意。 等到马车停下,赵若水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祁临决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她。 赵若水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晋谢氏愿自贬为妾,还望王爷,信守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