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只见穆母一脸焦急地从家门口跑过来,连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佩雅呢?” 穆文彦一哽,不由又想起周佩雅面无血色的模样,唇瓣颤了颤,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见他不说话,穆母面色逐渐沉重:“我听隔壁的说佩雅一个多星期都没回来了,你们……离了?” 面对母亲的追问,穆文彦沉默了很久,才喃喃出声:“妈,佩雅死了。” 穆母眼神一震:“……你再说一遍。” 穆文彦下颚紧绷,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声音拔高了几分:“她死了,为了救一个孩子溺……” ‘啪!’ 一个巴掌突然狠狠甩在他脸上! 穆母力道很大,饶是作为军人的穆文彦,也被打偏了脸。 “穆文彦,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亏你还是个军人,是个政委,你帮于英楠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别让佩雅寒心,现在你居然咒她死!”穆母恨铁不成钢地痛斥道。 穆文彦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看着母亲眼中愤怒,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更加清晰:“佩雅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现在人在太平间。” 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心都被刺穿似的疼。 他都还没有完全相信,更没有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在哭,在祈求他的放手,至少还活着,还活着啊…… 面对儿子眼中从没有过的痛色,穆母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妈!” 次日,医院病房。 天刚亮,打从醒来后,穆母就开始哭,哭到没眼泪,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6 被赶出去的穆文彦站在病房外,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空洞。 通信员疾步过来,见他下眼睑乌青,里头还传出穆母的哭声,哽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政委,夫……周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穆文彦眼神闪烁了一下:“几点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热,不能拖太久。” 闻言,穆文彦转头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门,推开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穆母更气了,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混球,给我滚出去!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佩雅啊!” 穆文彦扯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佩雅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伤心,说起这事跟是会戳到她的痛处,但他也明白,如果母亲不去送周佩雅最后一程,她一定会遗憾…… 而穆母听见这句话,慢慢止住了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穆文彦。 穆文彦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儿媳妇吗?”穆母怀里抱着件淡蓝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穆文彦,还是点点头,带着穆母去了停放间。 相比外头的闷热,停放间冷暗的像冰窖。 穆文彦站在门外,呆看着地面,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穆母深吸口气,踏进了停放间。 狭窄的空间,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跄了一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半晌,穆母才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从周佩雅的头发,一寸寸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和脸颊。 “好孩子,妈来了,妈来看你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布拉吉拿出来是,含泪扯出个笑:“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妈也给你做了件裙子,妈现在给你换上……” 穆母轻轻帮周佩雅换上裙子,一举一动,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说穿好新衣裳走,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吃饱穿暖,好好上学,有疼爱你的爹妈,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 说到这儿,她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对不起你,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好好去,把咱们都忘了,妈一定会替你教训他,你好好去,啊……” 穆母把周佩雅搂进怀里,低声啜泣。 外头,工作人员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穆文彦,又看了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穆母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 工作人员把装着周佩雅骨灰的盒子拿出来,正要交到穆文彦手里,穆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 她看都没看穆文彦,自顾抱着往外头走:“佩雅啊,咱们回家了……” 穆文彦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 说完,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穆母。 回去的路上,穆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个人靠在车门。6 穆文彦坐在一边,唇线绷直,好像已经完全从周佩雅去世这件事剥离出来了。 等车驶到一个路口,穆母突然出声:“停车。” 通讯员愣了一下,还是把车停下。 刚停稳,穆母就下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