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西宸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季玄松了口气。 因为季西宸将温岚菲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温岚菲的尸身,便只能卸了季西宸的腕骨。 想到这事季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季西宸,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季西宸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温岚菲回来。” 季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季西宸神色从容:“去接温岚菲!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季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温岚菲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季西宸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季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3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季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季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季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季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季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季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季西宸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温家岚菲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晚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 唯独让民众更感兴趣的,是敕封诏书上写的温家岚菲,而不是永安王妃。 “骁晚将军灵柩回来那天,永安王还在娶亲,真是可恶,骁晚将军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 “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可惜,所幸陛下圣明,让她死后回到了满门忠烈的温家!” 街边,一蓝衣公子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季西宸的好友,镇南侯府小侯爷林邺。 从前大家都觉得温岚菲只会舞动弄枪粗鄙不堪,配不得楚国第一君子之称的永安王。 如今温岚菲死了,大家倒像是都忘了一般,说辞倒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温岚菲,若有来世,你可得擦亮眼睛。” 话落,林邺往挂满了白灯笼的温府走去。 活着时他与温岚菲无甚交集,如今,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此时,紫微殿里,季玄刚打算小憩,便听见焦急的声云传来。 “陛下,不好了,王爷……逃跑了!” 季玄原以为季西宸是清醒了,为了去见温岚菲。 可待季玄匆匆赶到将军府时,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 神情悲恸的温靖躬身一礼:“臣代岚菲多季陛下敕封!” 季玄心内焦急,却仍安抚道:“温卿不必多礼,可有看见阿尧?” 温靖眼中划过一抹幽深,面上却仍是恭敬地道:“不曾!” 一旁,来为温岚菲守灵的好友夏英眼眶通红地愤愤道:“他季西宸做出那种事,如何还有脸来见阿云?”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弟,连忙请罪。 季玄摆摆手,犹豫再三,还是将季西宸醒来所言告诉了温靖。 温靖露出一丝惊诧,夏英也是神情半信半疑。 这时,前来吊唁的林邺听闻,思索片刻后轻声提醒:“陛下何不去镇国寺看看?” 季玄倏然醒神。 待一行人匆匆赶到镇国寺,果然看见了站在大殿前的季西宸。 只见他正神色平静地对住持道:“住持莫要诓我,你转告温岚菲,若她一日不出来,我便在这殿中等她一日。”3 众人方要上前,便看见住持长叹一口气,递给季西宸一个盒子。 “王爷,这是骁晚将军临行前寄存在我寺中之物,她说若她平安归来便亲自来取,若她回不来,便交给第一个来这寺中寻她之人。” 季西宸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温岚菲,我有话要问她?” 温靖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这才信了季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季西宸不是对温岚菲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声若梵云:“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何不打开这盒子看看?” 对峙许久,季西宸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吾兄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吾爱阿尧。 季西宸在看见那枚玉佩的瞬间,淡漠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皇帝季玄也是一愣:“这潜龙玉佩,阿尧你不是在澜沧关之战中落于西南密林了吗?怎么会在此?” 夏英凝神观察半晌,失声道:“这玉佩是五年前出现在阿云手上的,因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记得,她说是与心上人定情之物。” “温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阿云违抗军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处,再出现时一身伤痕,手上便拿着这东西。” 温靖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会不记得,那次如何问她都不说,为此生生受了五十军棍,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是温岚菲的哥哥,却也是元帅,军中违令者必罚。 那棍子打在阿云身上,却痛在他这个哥哥心上。 温靖摇头自语,看向季西宸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她进京,她便不会为了你执念成魔。”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季西宸心中,他紧握着那枚玉佩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温岚菲去过西南?” 他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温岚菲给他的那封信。 待看完,季西宸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季西宸颊边流下,他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他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温岚菲,既是你在密林救的我,你当初为何不说?为何让秦子依出现?”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女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温岚菲于年少时跟随兄长进京述职对季西宸一见倾心。 五年前,温岚菲听闻季西宸澜沧关之战负伤失踪,违抗军令去西南救下了季西宸,因为军情紧急可季西宸又一直不醒,温岚菲只能将人安置在医馆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潜龙玉佩。 不知如何出现的秦子依冒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季西宸。 夏英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刚被打完军棍,阿云又拖着伤体消失许久,最后我们在东岳山找到的她,听说她为了心上人在那万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她将养了大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秦子依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手无缚鸡的秦子依能将你带出那满是瘴气野兽的死林?” “还问她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吗?每次她刚叫出王爷你便如同避灾一般离开,还让她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阿云死了,你如愿了?”夏英为好友心疼至极,不季季玄在场,满含怨恨地质问,“季西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温靖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英慎言!” 季西宸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