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清死了,他要旁人的谅解,有何用? 玄镜含泪无言,凝望着眼前女童。 却见阿韵拾起一块尖石,在灰烬之中,缓缓写下一行字。 我非阿韵,我是芷清。 第十五章 终是他负了她 “你……这是何意?”玄镜见了这行文字,震惊之余,眸中闪过瞬间狂喜:“你是芷清?!” 阿韵无声落泪,摇头。 随后,在灰烬之中写道: 我乃天定战神芷清,生来无神力。 五百年前,父母亡故,阿姐为护我,戴上面具,以我之名,替我出征,从此成为战神芷清。 …… 原来如此,玄镜恍然。 五百年前园圃里那少女,她叫芷韵,也是后来的战神芷清。 或许,她早已知晓,自己终有一日会成为旁人,所以才始终不曾透露她的姓名。 她不喜粗鲁之人,她不喜旁人对她无礼。 她古灵精怪,天性善良。 却为护幼妹,替其接任战神,在外征战数百年,生生活成众神嘴里的“母夜叉”、“女罗刹”。 陨落之际,她朝他释然一笑:“如今,面具没了,我终于……可以是我自己了……” 当时,他不知她言下何意,如今一切都明白了,可为时已晚,于事无补! 这一生,她终是为了旁人,活在一张冰凉面具之下,活成了她原本最不喜的模样。 受尽奚落,亦不曾辩解。 “芷清,我不喜强悍粗野之人!” “藏在这丑陋面具下的,也不过是人前撒谎,背后嚼舌的毒妇罢了!” “这面具底下,究竟藏着一张何等龌蹉的脸?” …… 而他屡屡对她的羞辱与恶言,如今看来,更是一柄双刃利剑,伤她,亦伤已。 玄镜跪坐于废墟之中,只觉心头之痛痛入肺腑,无法呼吸。直至怆然泪下,蓦地一阵猛咳,呛出大口鲜血。 许久后,玄镜喃喃道:“五百年前,你阿姐为救我,身中魔箭奇毒,坠入崭神渊……” 玄镜嗓音沙哑,眸子里了无生机:“后来……她是如何离开的?为何……不来寻我?” 问及此,阿韵再度潸然。 灰烬之中,逐渐出现数行字句。 渊底苦修百年。 寒毒入体,与魔毒相冲,九死一生。 堪破芷氏术法最高境,方得离渊。 阿姐前去寻你,见琉月在你身侧。 先辈皆亡,族中无将。 阿姐返回芷族,戴上面具,远征妖界,一去数百年。 …… 如此,终是他负了她! 玄镜目光空洞瘫坐在地,两行涩泪无声滑落,没入尘埃。 五百年来,他的身边始终有琉月作陪,而她有什么? 刀光剑影,沙场点兵,茹毛饮血,杀伐一生…… 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玄镜眸光渐冷,喃喃道:“我知琉月伤了你,我亦伤了你族人和你阿姐。待我将此事了解,我的命随你拿去。” …… 第十六章 琉月,你在痴心妄想什么? 无忧宫。 玄镜挥袖,原本藏在袖中结界的琉月,瞬间自空中滚落在地。 琉月四下张望一圈,见天界如今这般模样,心中生出异样,想起当初在结界里所见的情形,大致也猜出了几分。 眼下,玄镜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睨视着她,琉月捉摸不透,开口试探道:“殿……殿下?” “她死了。” 玄镜漠然开口,却在“死”字出口时,话音一阵不可查的轻颤。 琉月会意,心中一阵狂喜。竟也不惧,起身陪笑凑近玄镜跟前:“死了就死了,殿下,今后琉月伴着殿下……” “滚开!” 琉月未说完的话,生生噎在口中。 未曾近玄镜身,便被一道强劲气浪冲飞数丈,跌回地面后,滚了数圈方才停下。 “殿下,五百年来,琉月日夜作陪,嘘寒问暖……”琉月伏地抬头,脸上写满了不甘:“难道,在殿下心里,还比不过五百年前一个黄毛丫头么?” “琉月,”玄镜缓步走近,冰冷目光里,透着悔之晚矣的痛心:“你以为,我要的,是你陪我五百年么?” 琉月面带苦涩,不甘笑道:“即便她回来了,殿下偏爱的也一直是琉月,不是么?” 玄镜待她,从未如此冷漠。 琉月目光倔强,眸中噙着泪光,神色哀戚:“殿下心里早已没有她了,五百年前那段往事,不过是殿下心里的执念罢了。否则,她回来,殿下怎会认不出呢?” “你闭嘴!” 玄镜闻言,只觉心中钝痛,他怎会认不出? 若非琉月冒充当年少女,伴他五百年不曾出过纰漏,他又怎会认不出芷清? 玄镜目光冷厉,如藏锋刃。逼视着她,沉声道:“我问你,你从何得知我与芷清当年细节?” 琉月闻言,神态变幻,良久不语。 阿韵见状,愤然取来笔墨,在纸上写道:偷窥。 玄镜恍然,原来当年常去园圃的,不止芷清一个。他与芷清的一切过往,皆在琉月窥视之中。 未等玄镜开口,琉月抬头见了阿韵,脸色立变,目光凶狠,满是怨毒:“小贱人,你那不知羞耻的姐姐都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话音未落,琉月只觉劲风掠过,顿时身体被神力掀飞,狠狠撞上柱梁,滚落回地面! 骨骼碎裂,咯吱作响,脏腑俱裂的疼,在她体内发酵。 “你找死!”玄镜面色苍白,眸中怒火已近失控。 琉月伏在地面上,抬头乞怜的看向玄镜,见此绝情模样,眼泪瞬时落了满面:“殿下。这数月,您是怎么对她的,琉月都看在眼里……” 琉月泪眼依譁婆娑道:“琉月知道,您心里没有她,也不爱当年的她。……想来,她也知道的,否则,她为何至死也不告诉您,她就是当年那姑娘呢?……” “全天界都知道,殿下您爱的,就是琉月,是我啊!” 琉月歇斯底里,一边忍痛朝玄镜爬去,声泪俱下:“殿下,她只是您一场执念罢了,您好好想想,这五百年,您心里爱着的,究竟是谁?!” “呵……” 玄镜嗤笑,又觉荒唐无比:“你在痴心妄想什么?琉月,当年若非你冒充芷清,我怎会多看你一眼?” “我忍你任性,私养妖物,暗使妖物作乱……这一桩桩落在芷清头上,皆是死罪。可为何是你,就可轻易掩盖过去,你沾了谁的光,你不明白么?!……” “如今想来,那巫毒玩偶,也是你自导自演吧?” 玄镜痛心疾首,倏然忆起当日狱中,芷清双目含泪望着他,满目的凄伤与落寞,顿觉心如刀割。 止不住又一阵剧烈咳嗽,直咳得泪眼模糊,缕缕血丝溢出唇角。 第十七章 她所受之罪,我要你百倍尝遍 琉月见玄镜竟为芷清这般动容,仍有些难以置信,痴痴看着他,恍惚失语。 “我任你对芷氏族人动刑,任你为非作歹,任你对我酒中下药……种种恶行,我皆纵容于你,不曾追究。你不知是沾了谁的光么?!” 玄镜细数琉月罪状,忆起芷清生前种种遭遇,那些自己亲手赋予她的创伤,如今皆如刀锋般,在他心上凌迟。 “若非五百年前,芷清纯善可爱,得我倾心,而我,错将你当作了她。你以为,我会忍你至今?!你当真以为,我爱的是你么?!……” 玄镜步履踉跄,心痛难当,一番话说完,只觉阵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光华宝座之上,蓦地咳出大口鲜血!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殿下保重身体,让琉月来……”琉月惊慌失措,上前搀扶。 “滚开!” 玄镜拂袖再次将她击飞,却似精疲力竭,气喘吁吁,面色愈发苍白:“你如此歹毒,我……我竟为了你,那般伤她……那些,我不知情的……你究竟,还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 阿韵闻言,含泪缓缓在纸上划出几行字。 割族人肉,喂阿姐。 拔我舌,给阿姐。 玄镜见字,骤然紧握起拳,浑身神力控制不住,汹涌而出,瞬间将神殿冲击得七零八落! “神女琉月,奸滑歹毒,谗害忠良,着永世贬为奴籍,永羁天牢,不得见天日!” 天界新帝上任,颁布的第一道帝令,姗姗来迟。 帝令下,狱官至,不由分说以玄铁链将琉月牢牢锁住,一如当初对待芷氏族人那般。 “殿下!饶了我吧殿下……不,玄镜……帝君……”琉月脸色煞白,连滚带爬朝玄镜脚边扑来:“求您了,念在琉月五百年的陪伴……” 双手即将触碰玄镜的瞬间,玄镜脸色一沉,掀出劲风,将她推远:“别碰我,脏!” 玄镜神色漠然,竭力压抑心潮起伏:“琉月,当初芷清所受之罪,我要你在天牢里百倍尝遍,至死方休!……” 语毕,玄镜抬手,掌中浮出一柄银白匕首,交予阿韵:“待她受尽应有惩罚,要杀要剐,随你。我的命……我会亲自还给你阿姐。” 目视着琉月被狱官拖走,芷韵默然不语。 玄镜仰头环望这无忧宫,它本是为芷清所建,只因她一句:“无忧花,送你,愿你年年岁岁,长乐无忧”。 当年笑靥如花,如今皆成梦魇。 他亦想与她年年岁岁,长乐无忧。然而,命运弄人,事与愿违…… 举目环顾周遭一切,玄镜悔恨不能自已,琉月的罪状,亦是他的罪过。 他饶不了琉月,又如何能饶了他自己? 直至此刻,脑海里仍不断回响着她哽咽的话音。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你当真如此偏爱她?……” 芷清的绝望笑靥,亦是对他最后的乞怜,至今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