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自秋千上站起身来,扶着他的官服袖口将他往离假山远的青石桌那带:“您怎么走得那么急?快坐下歇歇,喝口茶。” 黎厉山一抬手,收回了袖口,定定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见她脸色不对,眼底更添疑窦,只冷声道:“你一个人在后院里做什么?” “父亲前几日不是让女儿誊抄古籍吗?女儿在房中抄得气闷,便来后院里继续誊抄。”她生怕黎厉山不信,忙将在房中抄好的那几页拿了过来,轻声道:“父亲您看,这不是抄了好几页了?” 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又道:“况且女儿也不是一个人。您方才在前院里,不是还遇见白芷了吗?她那大嗓门,在月洞门那说话,女儿在后院里就听见了。” 说话?分明是给她报信。 黎厉山眸光一冷,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了宣纸看了几眼,继而,伸指重重一揩。 果然如他所料,上头墨迹已干,至少也是半个时辰前写的东西,断不是新写的。 他随手将宣纸往南星怀里一丢,大步便往前走。 南星慌乱地接过了宣纸,见父亲仿佛查案一般,在庭院里一寸寸地细细搜查过去,顿时吓得秀脸惨白,忙一路提着裙裾跟上去:“父.父亲,您这是在找什么啊?女儿替您找——” 黎厉山却不理会她,只冷着脸色一路往前走,大有要将这方寸庭院整个翻过来的架势。 眼看着他就快走到假山外了,南星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腿也快软得挪不动。只得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霍辞镜被父亲发现的场景。 但旋即,却听黎厉山语声陡然一重:“这是什么东西?” ——东西? 南星愣一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黎厉山手里拿着的话本子,脸色倏然由白转红:“等等,父亲,这,这是——” 她话还未说完,黎厉山已将话本子翻开,迅速翻过几页,顿时气得脸色涨青:“小书生逾墙而来,娇小姐庭院相迎——你这都看的什么东西!” 南星解释不得,面色红得几欲滴出血来。 黎厉山仍在气头上,抬手重重扬起那个话本子,对南星怒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这——”南星正蚊呐般开口,却看见白芷和檀香不知何时已跟进了院来,其中白芷正一脸煞白地望着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南星迟疑了一下。 白芷虽是她的贴身侍女,却也是府里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若是她供了白芷出来,白芷少不得被拉到庭前打一顿板子,倒时候,一个姑娘家颜面尽失不说,可能还会伤得十天半个月起不了身。 南星轻咬了咬唇,横下心来,低声道:“没人给,是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的?”黎厉山怒极反笑:“从哪里买?你一个姑娘家,敢当街买这种东西?” 南星以为瞒不住了,面色一白,却又听黎厉山咬牙怒道:“又是你哥哥给你买的?” 南星一愣,忙连连摇头:“不是哥哥!”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黎厉山气得手指发颤,重重把话本子往石桌上一拍,金石般‘砰’地一声响,吓得南星往后瑟缩了一下。 黎厉山瞪了她半晌,看着自家女儿吓得不轻,训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口,良久,才给自己台阶下似地猛然将话本子往袖袋里一收,冷声道:“你给我好好在房里抄书!抄不完,哪也别想去!” 说罢,重重拂袖而去。 南星待他走远了,这才慢慢回过神来,赶紧走到假山跟前,拉着刚自里头出来的霍辞镜便往墙畔走:“你趁现在快走,万一等会父亲回过味来,可就来不及了!” 霍辞镜深看了她一眼,紧步走到青石桌前,将上头的书分了一半过去,低声道:“是我带累了你,这些书,我会陆续替你抄完。” “可我们的字迹不一样——”南星轻声开口,正想将书拿回来,眼前的少年却轻巧地侧身避开,三两下,便攀上了墙头。 “你不用担心,会一样的。”霍辞镜半跪在墙头上,垂目望着她,低声问道:“南星喜欢小书生吗?” 他袖口里的手指无声攥紧了:“看着……清隽温润的那种?” 南星闻言一下便想起方才那本话本子来,霎时刚冷却下来的小脸又红成一片,加之又以为他还在拿那事打趣,又羞又气,说不出话来。 墙头的少年却并不似打趣的样子,只轻声道:“我听说,小书生都没什么好心思。” “愈是看着清隽温文的,便愈是喜欢在话本子里写一些淫……淫/乱的东西。”他面色微红,却认真道:“南星你看到这种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哪怕不是小书生,也是一样。” 他说完又深看了她一眼,旋即便翻下了墙头不见了踪影。 南星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什么,担忧地望向前院的方向。 ——哥哥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黎钦今日休沐,便未着官服,只一身天青色常服,玉冠高束,长身立在轿前。 小厮们刚将轿帘掀起,黎钦还未低下身去,便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沉闷而来,旋即旁侧的几名小厮们齐声道:“相爷。” 黎钦微讶,也随着众人转过身来:“父亲?” 黎厉山的面色却不大好看,只挥手让小厮退下,待脚步声远去后,才将袖袋里的书摔在黎钦面前,厉声道:“你就是这样教妹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