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恍惚回到还穿校服的时代,叶鹤总带着最干净的笑说话,是最珍贵的回忆,不是梦境。 苏染霜眼底湿润,尾音带着轻浅的颤:“我很想你,一直很想,也一直......在找你。” 从A市来京都、加入金融系的社团、调学籍查找、去迦南打听......包括利用季枭寒,收集你的消息,参加并不喜欢的宴会只为可能会离你更近一点,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为找你”都是唯一目的。 但苏染霜嘴唇微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抑住眼眶的酸涩,微微仰头,只问出现在唯一在意的问题:“叶鹤哥哥,你过得还好吗?”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久别重逢,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开场白。 “现在还好。”叶鹤沉沉看她一眼,停顿,“以前不好,很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包含太多陌生的,苏染霜读不懂的沧桑,那是叶鹤隐隐的自嘲:“小时,抱歉我消失了这么久,可这并非是我自愿。” 一段娓娓道来,一个找寻了这么久,才揭开的迟来真相—— 叶鹤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高考分数不出意外地,超过了Z大金融系的投档线,被成功录取。 他与和安巷的一切道别,满怀希望地带着对苦尽甘来的憧憬,前往A市入学,本以为会得到叶家的认可,结果却只是灰暗灾难的开端。 私生子的身份永远无法见光,他的存在永远是叶家的难言的障碍。 叶夫人得到叶老爷子的默许,动用手段,先是利用叶鹤身体状况的体检单,表面让他因病休学,实则是关押囚禁,再悄无声息地消除他的学籍,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叶鹤在京都尚且人生地不熟,就被强制送往英国。 “小时,你能理解吗?” “异国他乡,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却连使用自己名字的权利都不被允许。叶家给予能居住的公寓,和定期打在卡里的钱,全是种监控,监控强迫我与国内的联系彻底隔绝。”叶鹤很少会有现下这样,显得激动的时刻。苍白的脖颈因克制情绪而泛红,像洇开的油彩,他闭了闭眼,放缓语调,长舒出口气: “在我以为会一辈子被关在那里时,叶成飙车成为植物人,给了我机会。” 叶鹤回国了,负责填补继承人的空缺。他是唯一的人选,一朝之间,叶家所有人都一改之前的态度,极度虚伪地扭转,他们让他接触到叶家的商业版图,让他处理叶家大小的生意试水......叶鹤只算半路出家,他逼自己迅速适应,也展露出天赋,短短时间内,甚至已然掌握熟练。 命运却嘲弄地,又一次开起玩笑。 “叶成醒了以后,我就像一颗被无用则弃的棋子,被冷落、被禁止出门,无法见光。所有人都围着哪怕变成傻子的叶成嘘寒问暖,而没有谁在乎过,我尴尬的处境。我的能力与努力,比不上叶成的平庸纨绔,就只是因为所谓的血统。”叶鹤越说下去,反而越平静,大概因为已成既定的事实,他不再代入情绪: “可惜叶成没能活太久。叶家不管再讨厌我,都得让我掌控全局。这算不算一个得偿所愿的结果?” 空气寂静,只剩下沉默的呼吸。 从叶鹤的讲述中缓缓回神,杯中的水已经有些凉了。苏染霜浅抿了一口,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角度,以什么恰当的身份,去安慰还是祝贺? 他们曾经一起坐在和安巷潮湿的巷口,透过爬山虎攀满的掉漆的筒子楼,往远方看,看现代城区的天空。她从叶鹤嘴里得到了考Z大、来京都的启蒙,她知道叶鹤的努力,知道他想证明自己的决心与目的,知道他夜晚被咳嗽折磨,辗转反侧的痛苦,她统统知道—— 所以叶鹤才会如寻求共鸣般,笃定地对她说:“小时,我知道只有你能理解我。” 苏染霜定定地望向叶鹤的眼睛,曾经少年干净清润的轮廓,现在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般陌生,她看了许久,最终轻声问:“叶鹤哥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正达到目的。 “你能帮我很多,小时。”他嗓音如旧温润,伴随强烈的引导性,“我大概能猜到些,小时你会和季枭寒在一起的原因。” “跟我们不同,季枭寒那种上流圈的天之骄子,一生顺遂,出生即旁人达不到的终点,他应该不会谈感情。但是最近圈里有传说,说你们很亲密,他很相信你。” “叶家和季家最近在合作一块开发案,季枭寒的存在让我很受制。你应该能进季枭寒的办公室,帮我拿到他的签名或者印章,对吗?”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对方,温和笑笑:“小时,很容易。” “不会对他造成很大的损失,也不会对季家造成任何影响,只是能让我处理这单更轻松,更有把握一点。”叶鹤的每个字都在蛊惑,他表情那么谦礼诚恳,完全看不出语句中请求的卑劣。 不用等听完,苏染霜已然放下手中的水杯,果断摇头拒绝:“不可以的,叶鹤哥哥,这样不对。” “这样不对。”她咬字很重,重复,有种坚决。 不管对谁,这是不能触及的底线。 “不用急着否定,小时。你慢慢再想想。”叶鹤没露出可惜的表情,也没退让,他早有预料般如常一笑,起身:“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以后再给我答复。” 手覆在门把的一刻,叶鹤的声音很轻: “小时,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回到和安巷,回到以前相处的日子。只要没有季家阻扰,我完全掌管了叶家,我们其实可以做到。” 苏染霜深吸了口气,指尖与声线一齐发颤,她一字一顿地确认那个可能:“叶鹤哥哥。” “叶成生日宴时的陷害,还有他的意外死亡。都......是你做的,对吗?” 叶鹤的背影有微不可查地僵硬,定格。过了许久,他坦然转身:“小时一直都好聪明。” 窗外正好飘来城郊钟楼零点的悠扬钟声,预示新的一年,岁岁伊始。在苏染霜震惊的,不可置信的复杂神情中,叶鹤笃定知道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正如他笃定记得,苏染霜只跟自己讲过的另一个秘密: “小时,生日快乐。” 第四十六章黑暗噩梦 如果有人问苏染霜,“你去年的除夕是怎么过的?以前的除夕是怎么过的?”,她不用思考,就会给出同样的回答: 很平常地过。 苏运出去喝酒而整宿未归,时芸沉默地做了几道菜,客厅没有开电视,没有春节晚会,没有交流。在钟声和默数的倒计时中,她安静说出“新年快乐”的同时,也平静地又长大了一岁。 苏染霜身份证上的日期,在一月末,但和安巷那按习俗过阴历,也好记,因为时依生产那天就正巧是除夕。她早产,胎位不正,一个晚上的焦急忙碌等来新生儿的降落和新年的到来,但产妇却因大出血在凌晨被下了死亡通知,推出产房的时候脸上已遮着块白布。 苏运因此颓废了许久,再振作时性情大变,再再然后,这个家总得需要一个女主人,襁褓中的婴儿不可能不管不问就自己存活,于是时芸便成了继母。 最开始时,大概是刚上小学那年,苏染霜尚且心存幻想。她从旁人处了解到“生日”的概念,并在那一天许愿属于自己的小块蛋糕,得到的,却只是苏运第一也唯一的一次动手——毫不收力的一巴掌。他看她的目光那般怨恨,仿佛对待仇敌而非骨肉至亲,苏运厉声怒吼:“滚!你这个怪物!小扫把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