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过的无措和恐慌撕裂着陆北野的心,就在他不顾礼仪,正要大声叫沈初月的名字时,机舱门突然打开。 四个战士抬着身盖国旗的军医遗体,一步步走下飞机。 他定睛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紧接着,耳畔响起庄重浑厚的呐喊:“淮东军区致以崇高敬意,在此迎接沈初月烈士回家!” 第11章 “敬礼!” ‘轰!’ 一声雷鸣,细雨落下,湿润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陆北野僵着,军旅生涯中第一次没有听从指令,只是被抽离了灵魂般凝着国旗下那瘦弱的身躯。 沈初月闭着眼,安详的模样仿佛是睡着了而已。 恍然中,他脑海中猛然闪过十年前看见被掩埋在废墟中的小女孩。 她伤痕累累的脸上满是灰,可含着希望的澄澈双眸就像束光,温暖了他当时因看遍生死离别而麻木的心…… 在战士小心翼翼的护送下,沈初月的遗体被放到了车上。 听见车子的发动声,陆北野才如遭雷击般回过神,不顾一切就要奔过去。 “海峰!” 司令一把捏住他的肩,忍痛劝慰:“好好送卿玥最后一程吧。” 默然片刻,司令惊觉掌心下的肩膀在颤抖。 陆北野身体僵直,眼睛猩红,可泪水就像被封在了眼眶掉不下去。 战士强忍眼泪,将国旗缓缓盖住沈初月的脸。 车子渐渐驶离。 陆北野眼中的光芒似乎也被带走,他站直了身体,朝那远去的红色敬礼。7 …… 天黑。 陆北野不知道自己怎么参加完沈初月的葬礼,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客厅里。 浅吸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她的药草淡香。 打开灯,一切都没变,可好像一切都变了…… “海峰。” 陆北野愣了愣,转身望去,见是司令,本能地敬了个礼。 司令却抬抬手,示意他坐下才斟酌开口:“从机场回来后,你一句话都没说……” 陆北野面色如常,可声音却沙哑无比:“司令,我跟她都是军人,从参军那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您放心,我不会影响训练任务。” 司令沉默,眼中流露出丝不认可。 如果不是在沈初月遗体火化时看见他把嘴咬出了血,自己还真信了这话。 半晌,司令又低声问:“我听政委说,你跟卿玥要离婚?” 陆北野攥紧的手一顿:“……我没打算离。” 看着他眼底的痛色,司令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家豪还不知道她姐姐牺牲的事,你缓着点告诉他。” 事到如今,沈初月已经牺牲,再多的安慰和沟通都已经苍白,只能交给陆北野自己解决。 目送司令离开,陆北野才上楼回房。 开了灯,除了衣柜里的衣服,沈初月其他东西都还在。 桌上记录病人的笔记本,露出书签的医学名著,以及那张她签好字的申请离婚报告。 他走过去,指尖抚过那个永远被镌刻在烈士碑上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自己上次的失信。 他答应了她给她传话,却没做到…… 陆北野手颤了颤,心在瞬间都揪在了一起,疼的他背脊发凉。 是他……是他没有信守承诺,沈初月才会远赴边境去找李医生,才会牺牲! 因为她那句不含感情的‘他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嫁给她’,他就跟她赌着口气…… 一瞬间,山一般的重压袭上身体,他踉跄一步,碰倒了手边的书。 ‘啪’的一声轻响,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掉落在地。 像是受了牵引般,陆北野低头望去,双眼骤然被纸上娟秀的字刺红! ——1984年11月7日,晴。 我爱上了陆北野,我的救命恩人。 第12章 陆北野抑着呼吸捡起那陈旧的笔记本,是沈初月的日记! 小心翻开,仿佛掀开了她的过往。 ——1977年3月13日,阴。 我又梦见他了。 他穿着军装,像神仙一样,带着光把我救了出去。 我想见他,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真愁人啊…… ——1977年5月6日,雨。 今天老师说县外发生了山体滑坡,一个村子都被埋了,路上都是去抢险救援的战士,他们都好年轻,他救我的时候好像也才十八岁呀。 他们都是好人,老天保佑他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1977年9月13日,雨。 今天的雨很大,家豪的腿痛的哭了一整天,我很难受,我答应过天上的爸爸妈妈,要好好照顾他,可是他那么痛,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当一名医生,治好家豪的腿。 但是我也想像他一样做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会有又能治病又能当兵的机会吗? ——1979年10月1日,晴。 我终于见到他了! 准确的说在老师家的电视上看见他了!9 他参加了今年的阅兵,他一点都没变,不,变得更有精气神,也更好看了。 可惜他的画面就只有几秒,我都还没看够啊…… 老师说我如果想当医生又想当军人,可以去做军医,但很辛苦,我必须有足够的毅力。 我相信我可以,他保家卫国,我救死扶伤,这就是我现在的信仰。 ——1981年7月10日,晴。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不仅考上了陆军军医大学,还知道了他就在我要读书的城市! 我离他越来越近了,真好! 但是……他还记得我吗?当初他把我救出来以后就走了,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没关系,只要能再看见他,我就开心! ——1981年12月19日,雪。 我见到他了,是真的见到了! 老师带我们去军医院学习,我看见他从检查室出来。 我很想上去叫他,可他在跟人说话,表情程肃,应该是很程重的事情,我过去肯定很唐突。 他变了一些,成熟了,也黑了很多,眼神比当初更加刚毅,我没忍住一直偷看他…… 没想到他突然看过来,我吓得立刻转过头,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心跳肯定到极限了。 但他好像也只是扫了一眼,很快就走了。 因为这事,我都没认真听老师讲课,被教育了几句,唉…… ——1982年2月17日,阴。 我一定要记住今天,因为今天是我跟他重逢后第一次说话的日子! 军医院给战士们做体检,我们去帮忙,我负责量血压,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他。 我紧张到手心出了不少汗,他就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吗’。 他果然没认出我,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 ——1982年5月24日,晴。 我最近真是太过分了,因为总想着他,上课都开始走神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听说过几天军区有军民相亲会,学校里也有挺多女孩去。 算起来,他应该也二十四岁了,应该……有对象了吧。 一页页,一字字,最后在1982年11月7日,沈初月十八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哒!’ 一滴泪水顺着陆北野的眼角滑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第13章 白炽灯下,男人弓着身伏在桌上,将日记本珍宝似的贴在胸口,沉瓮呜咽。 当兵十几年,他早已习惯了流血不流泪,甚至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滋味。 可此时此刻,他啜泣的像个孩子。 原来沈初月是爱他的,爱了他整整十年! 这一刻,他真切体会到‘痛失所爱’的滋味,比子弹更致命,一点点摧毁他曾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