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不得进宫面见太后。如有违反者,按谋反论处,当斩。” 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满头华发的母亲,像是要注视她最后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 皇帝病了。 太后被软禁,皇后闭门不出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幸而内阁裴首辅手腕强硬,稳住了局势。秦王白焕当日告病不上朝,才册立不久的瑞王白煜也罕见的消停。 楚识夏拎起裙角踏进未央宫,只闻得殿中温煦的熏香。明黄色的纱幔垂坠落地,皇帝的身影半遮半掩在纱幔后,可见他背靠着玉枕勉强坐起,对着床尾挂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倚窗回望的侧影。 “墨雪来了。”皇帝有气无力地招呼她,“过来坐。” 楚识夏乖顺地坐在床前,谨遵礼仪没有抬头直视皇帝。皇帝却命人打起帘子,让楚识夏坐得更近一些,指着床尾的画,问:“墨雪,你知道画上的人是谁吗?” 楚识夏口不对心地摇头。 “她是朕此生最爱的人。” 这句话像是什么咒语,卸下皇帝沉重的盔甲,暴露出他为人父的柔软脆弱来。他不再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而是一个懊恼、悔恨的父亲,孤独地悼念他早亡的妻儿。 皇帝落寞地说:“朕年少的时候,被母亲和舅舅把持着朝政,竟然觉得有人替朕挑起一国之重担也很好,朕可以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可是后来朕发现,这宫里到处不是太后的人,就是太师的人。你以为朕是瞎子、聋子,不知道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叫舅舅作‘摄政王’么?” “朕知道,可是朕没有办法。”皇帝无奈地笑笑,苍白病弱的脸上竟然有几分神态酷似沉舟。 “这巍巍宫城,云集天下之权力、富贵,世人狂热追求的一切。可是没有一样东西是朕的。只有她,只有她属于我。”皇帝指着床尾的画像,笑容凄切,“然而就连她,朕的母亲也要亲手夺去。” 皇帝说到此处,已经忍不住哽咽,伸手掩面让自己不至于在楚识夏面前失态。 楚识夏抬起眼睛看着皇帝,眼神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说:“陛下富有四海,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女。如果……如果,陛下珍爱的人有幸再世为人,无论她生在大周的何处,陛下文治武功、励精图治,帝朝的光辉也一定会庇佑她一生平平安安,不必颠沛流离。” 良久,皇帝才从手中抬起头,呆呆地凝视那幅画许久。皇帝的表情柔软而充满温情,他轻轻地笑起来,伸手揉了一下楚识夏的发顶。楚识夏能感受到他的指尖留下的触觉,酥酥麻麻。 “你说的对。” 皇帝叹息,说:“墨雪,你是个好孩子。朕不该同意他们把你带到帝都来,是朕害了你。” 楚识夏情不自禁地一颤。 是皇帝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滚烫。 —— 那夜大火过后,半个陈宅沦为废墟。 摄政王住进了多年前购置的一间宅院中。 宅子后有一片苍翠的竹林,风过时便听见天地萧索而苍凉的呼吸声。满目青白的竹与雪在夜色下只剩黑白两色,仿佛天长日久、墨迹淡化的山水画。 摄政王坐在窗边喝茶,指节富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棂。 回廊上的灯火幽微,青灰色的身影在侍女的带领下踏进屋子。侍女识趣地退了出去,以斗篷遮面的人撩开风帽,看着摄政王道:“外祖。” 摄政王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外祖深夜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白焕心里有些不安。 太后被明文软禁、皇后接近于禁足的消息令他备受煎熬,皇帝的避而不见让白焕愈发地惶恐。就在今天白昼,皇帝召见了楚识夏,而白焕求见的恳请再一次被驳回。就连一贯跋扈的白煜都意识到了什么,罕见老实地呆在秦王宅里。 “还是让许掌印自己跟你说吧。”摄政王说道。 许得禄从屏风后转出来,恭顺地对着白焕一拜。许得禄同样是厚重披风的装扮,风帽一拉根本看不出是谁,显然也是偷偷前来。白焕略微皱眉,他对阉宦一向不喜。何况许得禄如今并不受皇帝待见,皇帝已经许久不召许得禄随侍,反而时时宣翰林院徐砚随驾左右。 “宫外头只知道陛下病了,秦王殿下可知陛下是因何病了?”许得禄对白焕没有收敛住的厌弃视若无睹,笑吟吟地问。 白焕摇头。 “那一晚,羽林卫卫长程垣进宫面圣,称从大理寺卿邓桓家中搜出一物。陛下见后勃然大怒,拔刀冲至太后寝宫,争吵过后将太后软禁。第二天,陛下就一病不起。”许得禄娓娓道来。 “大理寺卿家中有何物,能让陛下与太后起争执?”白焕越听越心惊,皇帝对太后素来尊敬、忍让到了软弱的地步。而程垣毫无疑问是楚识夏麾下,使这桩秘辛听起来愈发像个阴谋。 “不知。”许得禄摇头。 “楚识夏,又是她!”白焕怒得将茶盏挥翻在地,“我早该杀了她,还有她身边那个——” 白焕猝然想到什么,猛地刹住,抬头试探地看向摄政王。摄政王不动声色地冲他摇了摇头。 白焕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楚识夏是否已经知道沉舟的身世。 可是如果楚识夏真的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把沉舟带到皇帝面前?白子澈是楚识夏阴谋阳谋一手扶持起来的,至今无限接近储君的位置,却仍然不能将其握在手里。如果沉舟和皇帝相认,以沉舟对楚识夏的言听计从,白氏江山就此改姓楚也说不定。 难道楚识夏只知道宫里曾有过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皇子,却不知道那个皇子就是沉舟? 白焕心中疑窦丛生。 许得禄也知情识趣地不去窥探祖孙二人打的什么哑谜,接着往下说:“见过楚识夏之后,陛下有意立齐王为储君。” 白焕咬紧了后槽牙,颊边绷出坚硬的线条来。 “楚家大小姐不喜欢咱家,咱家是有自知之明的。齐王和楚家大小姐情谊深厚,若是齐王继承大统,咱家怕是死无葬身之地。”许得禄叹息道,“还请摄政王与秦王殿下早做决断。” 白焕被许得禄的言外之意刺得心脏狂跳,寻求帮助般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只是望雪品茶,声音平和,“阿焕,你母亲还在宫里。我也很想她了。” 白焕狠狠一震,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拱手道:“孙儿必定让母亲和外祖团聚。” —— 齐王宅。 白子澈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牵着白琰,慢慢地往齐王宅门口走。 白琰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踩得飞溅的雪尘淋了孙盐一脚。孙盐苦着脸说,六殿下,要不让卑职抱你回家吧。白琰被回家这个字眼取悦,却还是张牙舞爪地比了个鬼脸,清脆地说我不要。白子澈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白琰才安分下来,冲孙盐吐舌头。 “三哥?”白琰最先看到站在齐王宅门口的白煜,有点意外又有点害怕,下意识地抓紧了白子澈的手。 白子澈不动声色地将白琰往孙盐手里推,客气地问:“三哥倒是稀客,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白煜和白子澈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比白子澈矮了小半个头,长不开的娃娃脸天真又稚气。即便白煜穿着厚重的黑色大氅,也没有半分威严气质,反而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我有话要跟你说。”白煜全身笼罩在大氅里,面无表情道,“你过来。” 白子澈一瞥他藏在大氅中的手,隐隐猜到他手上有什么东西,却 |